墨居仁的指尖在七玄门弟子玉牌上摩挲时,指腹的老茧正蹭过二字的刻痕。玉牌是今早从供奉堂偏殿翻出来的,青白玉质上蒙着层薄灰,边角却被摩挲得发亮——显然这牌子的原主常揣在怀里。
这玉牌的灵力波动不对。韩立刚把墨青安顿在药庐的小床上,转身就看见墨居仁正用银针戳玉牌背面的玄鸟纹,您发现啥了?
墨居仁没抬头,银针挑起片嵌在纹路里的黑垢,凑到鼻尖嗅了嗅:是余子童的尸油。他突然屈指弹向玉牌,牌身地一声,竟从玄鸟眼里滚出颗芝麻大的黑珠,这老东西把监视法阵藏在玉牌里了。
张铁刚端着药碗进来,听见这话手一抖,药汁溅在鞋面上:监视法阵?那岂不是说...咱们仨的一举一动都被他看在眼里?
墨居仁捏起黑珠往烛火上凑,珠子遇热立刻冒出股青烟,在空中凝成个模糊的人影——正是余子童的元神碎片。不止。他声音发沉,这法阵能引动玉牌持有者的灵脉,你俩前几天灵根异动,就是这珠子在捣鬼。
韩立突然想起自己突破炼气三层那天,掌天瓶无故发烫,当时只当是灵气冲撞,现在想来竟是余子童在借机探查他的灵根纯度。他摸出自己的玉牌,背面的玄鸟纹果然也有个极小的针孔,孔里还塞着点没清理干净的黑垢。
这老东西够阴的。张铁把药碗往桌上一墩,瓷碗磕出个豁口,七玄门上下三百多块玉牌,难道都被动了手脚?
墨居仁突然笑了,笑声里裹着股冷意:三百块?他可没那么大本事。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倒出五块玉牌,牌面上的名字赫然是还有三个面生的名字,他只动了灵根最特殊的五个。
韩立盯着那三个陌生名字,突然想起三个月前莫名暴毙的外门弟子:这三个...是不是都死了?
是死了。墨居仁用银针挨个挑开玉牌的玄鸟眼,每个眼里都滚出颗黑珠,死状和当年被夺舍的修士一模一样——七窍流血,灵脉尽断。他突然将五颗黑珠按在青铜盘里,以血为引画了个锁魂阵,余子童这是在筛选炉鼎,灵根越特殊,死得越早。
黑珠在阵中突然震颤,发出细碎的嗡鸣。张铁看见青铜盘边缘渗出了黑血,腥味里混着股熟悉的甜香——那是余子童惯用的牵机引,中者灵脉会被远程操控,就像提线木偶。
他在试阵!墨居仁突然按住青铜盘,指腹在阵眼处狠狠一碾,黑珠的嗡鸣顿时变调,这老东西想借今天的月偏食,引动玉牌里的法阵,把咱们五个的灵脉捆在一起!
韩立突然想起墨青手腕上淡去的胎记,那孩子的灵根是罕见的清灵根,最适合做炉鼎容器。他摸出掌天瓶往青铜盘里滴了滴绿液,黑珠立刻像被烫到般缩成一团,青烟凝成的人影也扭曲起来。
绿液能克他的法阵!张铁眼睛一亮,伸手就要去抢掌天瓶,我这就去把其他玉牌都找来...
别动。墨居仁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掌心的温度烫得吓人,他要的就是咱们去找玉牌。供奉堂的档案室里,藏着他布下的子母噬灵阵,碰一块玉牌,其他四块就会自动锁死灵脉。
黑珠突然炸开,青烟汇成行字:墨居仁,你果然知道这阵法。当年你师父就是死在这阵里,你难道不想替他报仇?
墨居仁的指节捏得发白,青铜盘被按出五道指痕。韩立注意到他袖口滑出个眼熟的木牌,上面刻着二字——那是七玄门已故的前代供奉,据说死在二十年前的灵脉劫里。
您师父...韩立故意碰了下桌角的药杵,也是被这阵法害死的?
墨居仁突然剧烈咳嗽,帕子捂嘴的瞬间,韩立瞥见他指缝漏出的血沫里浮着根细如发丝的银线——那是玄尘真人标志性的银丝蛊,当年就是靠这蛊术破了三次魔道围攻。
老东西在诈我。墨居仁扯开领口,露出锁骨处淡去的血咒,玄尘是我师兄,不是师父。他突然将绿液往青铜盘里一泼,青烟发出凄厉的尖啸,但他说对了一件事——这阵法,我确实会破。
张铁刚把墨青的玉牌找出来,就见墨居仁正用银针在五块玉牌背面刻新的纹路,刻痕里填着混合了绿液的朱砂,像极了道家的镇魂符。墨大夫,您这是...
以阵破阵。墨居仁头也不抬,银针在玉牌的玄鸟眼上打了个极小的结,余子童的子母阵靠灵脉共鸣,我在玉牌里加了断脉符,他敢引阵,就会先被符力反噬。
黑珠的青烟突然变成暗红色,在空中扭曲成只利爪,抓向墨青的方向。韩立眼疾手快地抱起孩子往后退,掌天瓶里的绿液自动浮起,在孩子周身凝成道光幕,利爪撞在光幕上一声化成灰。
清灵根果然是他的目标。墨居仁将最后一块玉牌刻完,青铜盘突然发出的脆响,五颗黑珠同时碎裂,月偏食开始了,他要动手了!
三人刚冲出药庐,就见供奉堂的方向亮起红光,无数道银丝从档案室的窗口射出来,像张巨大的蛛网罩向整个七玄门。韩立认出那是玄尘真人的银丝蛊,只是此刻的蛊丝泛着黑气,显然被余子童的怨魂污染了。
他把玄尘师兄的蛊巢也占了!墨居仁突然祭出青铜瓮,瓮口对着红光的方向,韩小子,用掌天瓶的绿液浇瓮身!张铁,去敲警钟!
绿液刚碰到青铜瓮,瓮身的鸟纹突然活过来,发出尖锐的嘶鸣。银丝蛊像被磁石吸引般往瓮口钻,黑气碰到瓮沿就化成白烟,露出里面银光闪闪的蛊丝本体。
这是玄尘师兄的归巢咒墨居仁的声音带着点激动,余子童不知道,这瓮是当年玄尘用来养蛊的容器,蛊丝认瓮不认人!
张铁的铜铃摇得山响,七玄门的弟子们举着火把冲出来,看见银丝蛊自动往青铜瓮里钻,都看得目瞪口呆。韩立注意到墨居仁正悄悄往瓮里塞玉牌,每塞一块,瓮身的红光就亮一分,显然是在用玉牌里的灵脉引蛊。
差不多了。墨居仁突然封住瓮口,青铜瓮剧烈震动起来,瓮身的鸟纹全部亮起,余子童,你的蛊巢没了,看你还怎么引阵!
红光里传来余子童气急败坏的嘶吼:墨居仁!你毁我蛊巢,就不怕玄尘的残魂找你算账?
他早等着这一天。墨居仁突然将青铜瓮往地上一磕,瓮底裂开的瞬间,飞出道银光,在空中凝成个模糊的身影——银须白袍,正是玄尘真人的元神,师兄,你的蛊,该回家了。
银光钻进青铜瓮的刹那,整个七玄门的银丝蛊突然调转方向,像潮水般涌回档案室。红光里传来余子童凄厉的惨叫,显然是被蛊丝反噬了。墨居仁看着红光渐渐熄灭,突然咳出一大口血,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墨大夫!韩立赶紧扶住他,发现他手背上的皮肤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光泽,锁骨处的血咒也淡得几乎看不见,您的咒印...
玄尘师兄的银丝蛊,能吸怨魂。墨居仁笑了笑,指节叩了叩青铜瓮,包括我体内的血咒。他突然从怀里掏出块新玉牌,上面刻着墨居仁三个字,这是我刚刻的,以后七玄门的供奉堂,该有个正经供奉了。
张铁举着铜铃跑过来,铃身还沾着点银丝蛊的银粉:墨大夫,档案室里发现个密室,里面全是您师兄的手札!
墨居仁的脚步顿了顿,青铜瓮突然发出声轻响,瓮底滚出个眼熟的木牌——正是刻着二字的那块,只是此刻牌背面的玄鸟纹,竟和青铜瓮的鸟纹完美重合。
他早知道我会来。墨居仁将木牌揣进怀里,抬头看向月偏食的方向,月亮已经缺了一角,银辉透过云层洒下来,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韩小子,记着。修仙界里,最厉害的阵法不是杀人的,是能护住想护的人。
韩立摸出自己的玉牌,背面的断脉符在月光下泛着微光。他突然明白墨居仁为什么要刻新玉牌——那不是为了当个正经供奉,是想给这乱糟糟的七玄门,留个能遮风挡雨的阵法根基。
张铁还在咋咋呼呼地指挥弟子清理蛊丝,墨居仁却抱着青铜瓮往供奉堂走,背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长,像株终于挺直腰杆的老松。韩立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墨青,那孩子正攥着块小玉牌傻笑,牌上刻着个歪歪扭扭的字,是墨居仁今早特意为他刻的。
药庐的烛火还亮着,掌天瓶放在窗台上,绿液在月光下晃着,像盛了半瓶碎银。韩立突然觉得,这修仙界的日子,好像也没那么难熬——至少有人愿意把害人的阵法,改成护人的屏障;把冰冷的玉牌,刻上想守护的名字。
铜铃又响了,这次是被风吹的,铃声清越,带着点像释重负的调子。韩立抬头望向供奉堂的方向,墨居仁正站在台阶上,往档案室的门框上挂青铜瓮,瓮身的鸟纹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像无数只睁着的眼睛,安静地守着这方天地。
韩小子!张铁突然喊道,快来看看这手札!玄尘真人说...他藏了坛长生酒在泉眼边!
韩立笑着跑过去时,听见供奉堂传来墨居仁低低的笑声,混着青铜瓮轻微的嗡鸣,像谁在哼一首没词的老歌。他突然想起玄尘手札里的一句话:所谓仙途,不过是有人在前头铺路,有人在后头守家。
今晚的月亮,好像比往常更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