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纸伞还在箱子里静静躺着,系统的提示音却先一步打破了办公室的宁静。
全息屏幕在林晚眼前弹开,聊天群里的消息刷新速度快得惊人。那场“直播带货”的后劲大得超乎想象,威廉姆斯教授的“高价求购”彻底引爆了这群留学生的爱国(凑热闹)情怀。
【系统提示:收到来自“伦敦在逃公主”的私信请求。】
林晚点开对话框。
“伦敦在逃公主”是个典型的富二代Id,平时在群里话不多,但出手极其阔绰,之前买大白兔奶糖都是按箱囤的。
【伦敦在逃公主】:林老板,在吗?我在群里看到那个剪纸了。我想插个队,钱不是问题。
【林老板】:定制业务确实开了,但费大姐精力有限,得看你需要剪什么。
对方发来一张照片。
是一张黑白老照片,很有年代感。照片里是一对年轻的夫妻,穿着五十年代的列宁装,胸前别着大红花,两人羞涩地靠在一起,眼神清澈而坚定。
【伦敦在逃公主】:下周是我爷爷奶奶的金婚纪念日。他们在国外生活了四十年,最想念的就是老家。我想把这张结婚照剪成剪纸,贴在金婚宴的背景板上。这对我家很重要。我不相信国外的机器,它们剪不出这种眼神。
林晚看着那张照片,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人像。
这比埃菲尔铁塔难多了。铁塔是死的,结构固定,哪怕歪了一点也看不出来。但人像是活的,嘴角上扬的弧度,眼角的皱纹,甚至眼神里的光,差一毫米,这人就不是那个人了。
“费大姐。”林晚把照片打印出来,递到费英面前。
费英刚把那张“埃菲尔铁塔”的草图画了一半,正拿着铅笔头在红纸上比划。她接过照片看了一眼,手像被烫了一下似的,猛地缩了回来。
“不行不行!”费英把头摇成了拨浪鼓,脸上的肉都在颤,“林老板,你这是要俺的命啊!俺剪了一辈子喜鹊登梅、连年有余,最多剪个关公像,那也是照着戏台上的脸谱剪的。这……这是活生生的人啊!这咋剪?”
“怎么不能剪?”林晚语气平静,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你看,这眉毛是柳叶,这眼睛是杏核,这嘴巴是菱角。把它们拆开了看,不就是你平时剪的那些花花草草吗?”
“那能一样吗?”费英急得满头大汗,“花草剪坏了是残缺美,人脸剪坏了那是鬼!要是把人家爷爷剪成个歪嘴斜眼的,人家不得骂死俺?”
林晚没说话,只是伸出五根手指。
“这一单,做好了,我给你两千。”
费英的嘴巴张成了“o”型,刚到嘴边的拒绝硬生生咽了回去。
两千块。
2005年的小县城,普通工人的月工资也就五六百块。地里刨食的农民,一年到头除去化肥种子农药,手里能落下一两千就算烧高香了。
现在,只要剪一张纸,就能顶别人半年的工钱?
费英咽了口唾沫,眼神在那张黑白照片和林晚的手指之间来回游移。她的手在围裙上用力蹭了蹭,那是常年劳作留下的粗糙和干裂。
“林老板,你说实话,这钱……真给?”费英的声音在发抖。
“现金,现结。”林晚指了指保险柜,“钱就在里面躺着。”
费英深吸一口气,像是要上刑场一样,一把抓过那张照片:“剪!只要他不嫌弃俺手笨,俺就剪!大不了这几天俺不睡觉了!”
……
接下来的三天,办公室里除了键盘敲击声,就只剩下“咔嚓咔嚓”的剪纸声。
费英像是着了魔。
她也不回家,就在办公室角落里搭了个简易铺盖。地上全是红色的纸屑,像是一场红色的雪。
第一天,费英剪废了五张纸。
“不行,这眼神不对,死气沉沉的。”费英看着手里的半成品,眉头紧锁,然后毫不犹豫地把它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第二天,又是八张废纸。
费英的手指头上全是血泡。那把老式的大剪刀虽然锋利,但长时间高强度的精细作业,磨得虎口生疼。她也不哼一声,找林晚要了个创可贴,胡乱缠上,继续剪。
顾欢看着心疼,小声对林晚说:“晚姐,要不让费大姐歇歇吧?我看她眼睛都熬红了。”
林晚摇摇头,眼神里没有丝毫动摇:“这是她在突破瓶颈。手艺人,这时候要是泄了气,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林晚知道,费英缺的不是技术,是自信,是那种敢把“土手艺”当成“艺术”的底气。
第三天深夜。
办公室里只剩下一盏台灯亮着。
汤圆趴在林晚的脚边呼呼大睡。
突然,角落里传来一声长长的呼气声。
“成……成了。”
声音沙哑,带着极度的疲惫,却又透着一股难以抑制的兴奋。
林晚放下手里的账本,快步走过去。
工作台上,一张A3大小的红纸平铺在那里。
灯光下,那对五十年前的年轻夫妻仿佛活了过来。
费英用一种近乎变态的细腻手法,处理了光影的关系。她通过镂空的疏密,表现出了列宁装的质感,甚至连头发丝的光泽都剪了出来。
最绝的是眼睛。
明明是红纸,明明只是几个简单的镂空,但当你盯着它看的时候,你真的能感受到那种羞涩、喜悦和对未来的憧憬。
那是灵魂。
机器做不到的灵魂。
林晚盯着看了许久,然后抬起头,看着费英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和缠满创可贴的手指。
“大姐,”林晚竖起大拇指,“你是大师。”
费英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并不整齐的牙齿,眼泪却顺着眼角的皱纹流了下来:“啥大师不大师的,俺就是觉着,不能糟践了这么好的两口子。”
林晚没有废话,掏出那个只能连接系统的数码相机,对着剪纸拍了一张高清照片。
【系统上传中……】
【商品:金婚定制·纯手工剪纸(大师级)】
【状态:已发送至买家“伦敦在逃公主”】
几乎是下一秒,群里的消息提示音就响了。
【伦敦在逃公主】:!!!
连续三个感叹号。
【伦敦在逃公主】:天啊……我正在上课,我直接哭出来了。这就是我爷爷奶奶年轻时候的样子!这比照片还要神!你看那个眼神,跟我奶奶现在看我爷爷的时候一模一样!
【留英小陈】:卧槽?这真是剪出来的?这得多少个图层啊?不对,这是物理图层!
【秃头程序员】:这就是传说中的二向箔打击吗?
【伦敦在逃公主】:转账了!林老板,这一单我出5000!多出来的不用找了,给大师买点护手霜!太值了!
【系统提示:收到转账5000元。扣除平台手续费及汇率换算……】
当然,系统没有手续费,所谓的“汇率换算”和“手续费”都是林晚给自己的利润空间找的借口。
5000元。
在2025年,这是一双限量版球鞋的价格,是一顿高档餐厅的饭钱。
但在现在,这是一笔巨款。
林晚打开保险柜,数出二十张红彤彤的百元大钞。
崭新的,带着油墨香气的钞票。
“拿着。”林晚把钱拍在费英满是老茧的手里,“这是你的劳动所得。”
费英的手抖得像筛糠。
她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属于自己的钱。以前卖粮食的钱,那是全家的命,得赶紧存起来买化肥。而这这二十张,是她靠一把剪刀,一张红纸,熬了三个晚上换来的。
“两千……真是两千……”费英哆哆嗦嗦地数了一遍又一遍,生怕数错了,又怕是假钱。
“拿着钱,回家好好睡一觉。”林晚帮她收拾好剪刀,“明天放你一天假。”
费英抱着钱,像是抱着刚出生的孩子,跌跌撞撞地走出了办公室。
夜深了。
小县城的街道没有什么路灯,只有月光洒在坑坑洼洼的柏油路上。
费英一路小跑,紧紧捂着胸口的内兜。风吹在脸上有些凉,但她的心却是滚烫的。
她家在城郊的一个大杂院里。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屋里弥漫着一股常年不开窗的霉味,混合着廉价膏药和尿骚味。
一张破旧的木板床上,躺着一个干瘦的男人。那是她的丈夫,三年前在工地上摔断了腿,包工头跑了,家里顶梁柱塌了,从此只能瘫在床上,脾气变得暴躁古怪。
听到开门声,男人费力地转过头,浑浊的眼珠子里透着一股凶光。
“死哪去了?啊?三天不着家!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是不是嫌弃老子是个废人?”男人嘶吼着,抓起枕头边的搪瓷缸子就砸了过来。
“哐当!”
缸子砸在门框上,掉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要是以前,费英早就吓得跪在地上哭了,然后默默去收拾狼藉。
但今天,她没有。
她站在门口,胸口剧烈起伏。她看着那个曾经也是条汉子、现在却只会拿老婆撒气的男人,眼泪止不住地流。
“你说话啊!哑巴了?!”男人见她不说话,更是气急败坏,“你个不要脸的……”
费英猛地走上前,从怀里掏出那一沓钱,“啪”地一声,重重地拍在床边的破桌子上。
那一摞红色的钞票,在昏暗的灯泡下,红得刺眼。
男人的骂声戛然而止。
他瞪大了眼睛,像是见了鬼一样盯着那些钱。
“这……这哪来的?”男人的声音瞬间变了调,从愤怒变成了惊恐,“你……你去偷了?还是去抢了?费英!你个糊涂蛋!这得判多少年啊!你想害死咱们家啊!”
男人挣扎着想要起身,脸上写满了对权力的恐惧和对未知的慌张。
“咱们报警……赶紧去自首……”
“报个屁的警!”
费英突然吼了出来。这是她结婚二十年来,第一次吼她的丈夫。
她一边哭,一边笑,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手却死死按在那摞钱上。
“这是俺挣的!干干净净挣的!”
费英举起自己那双缠满了创可贴、满是伤口的手,凑到男人眼前。
“你看清楚了!这是俺用剪刀,一下一下剪出来的!那个林老板没骗俺,城里人也没骗俺!”
她指着那些钱,声音颤抖却无比嘹亮,像是要把这几年的委屈全部吼出来:
“咱们那不值钱的破手艺……那是艺术!那是宝贝!它能变钱!能变很多很多钱!”
男人愣住了,看着妻子疯狂又骄傲的样子,看着那双伤痕累累的手,嘴唇蠕动了几下,终于没再说出一句话,只是眼圈慢慢红了,头颓然地垂了下去。
费英瘫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嚎啕大哭。
哭声传出很远,在大杂院的上空回荡。
这不是悲伤的哭声。
这是希望砸在绝望的土地上,发出的回响。
……
第二天一早。
林晚刚到办公室,就看到费英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她眼睛还肿着,但精气神完全变了。如果说之前的费英像是一棵枯萎的野草,那现在的她,就像是一棵扎了根的老树,虽然粗糙,但有了劲儿。
“林老板。”费英迎上来,把一个热乎乎的煮鸡蛋塞进林晚手里,“早饭。”
“谢了大姐。”林晚接过鸡蛋,“休息得怎么样?”
“睡踏实了。”费英笑了笑,然后指了指办公室里那个装着油纸伞的箱子,“老板,俺昨晚琢磨了一宿。那群洋学生既然喜欢俺剪的纸,那这伞,他们肯定也稀罕。”
林晚挑了挑眉。这大姐,开窍够快的。
“哦?怎么说?”
费英走到箱子边,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把油纸伞,撑开。
伞面是素白的,上面只刷了一层桐油,没有任何图案。
“这是顾欢家里的老伞骨,结实是结实,就是太素。”费英摸着伞面,“林老板,你说,要是俺把剪纸贴在这伞面上,再刷一层油封住,那是不是就成了……那个词咋说来着?”
“联名款。”林晚笑着接话。
“对!联名款!”费英眼睛发亮,“透着光看,红纸黑骨白伞面,绝对好看!而且这伞还能遮雨,比光挂墙上有用!”
林晚看着费英,心中暗暗赞叹。劳动人民的智慧果然是无穷的,只要给一点阳光,他们就能灿烂出一片天。
剪纸加油纸伞。
这不仅仅是简单的叠加,这是两种非遗文化的碰撞。在2025年那个崇尚“国潮”的时代,这种东西一旦拿出去,绝对是炸裂级别的存在。
“大姐,你这个想法太棒了。”林晚打了个响指,“不过,咱们得玩点更大的。”
她走到电脑前,打开了那个沉寂了一晚上的代购群。
群里的消息还在刷屏,大家都在讨论那幅金婚剪纸。
林晚嘴角微微上扬,手指在键盘上敲下一行字,瞬间让热闹的群聊安静了下来,紧接着爆发出了更加疯狂的浪潮。
【林老板】:各位,剪纸看够了吗?下一波新品预告:当“非遗剪纸”遇上“千年油纸伞”。限量10把。每把伞面图案都不一样,支持私人订制故事。
【林老板】:另外,为了回馈大家的热情,这次的新品竞拍,我不收人民币。
屏幕那头的留学生们愣住了。不收人民币?那收什么?英镑?美金?
林晚发出了下一条消息,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商人的狡黠和更大的野心:
【林老板】:我需要大家帮我找一样东西。谁能找到,这把“伞王”就免费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