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不起眼的、与墙壁融为一体的圆形凸起,像一颗冰冷的眼球,瞬间攫住了周芷宁全部的注意力。她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指尖停留在窗帘拉绳上,僵硬得无法动弹。
是摄像头。
一定是摄像头。
它在那里多久了?是在她藏匿安眠药之前就存在,还是之后才被安装的?如果是之前,那么她藏药的动作是否已经被记录?如果是之后,那意味着祁夜对她的“特殊关注”再次升级,连这点可怜的隐私都要彻底剥夺!
一股混杂着愤怒、羞耻和巨大恐惧的寒意,从脊椎一路窜上头顶,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她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衣服,扔在聚光灯下,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每一个无意识的动作,都可能被那双隐藏在幕后的眼睛捕捉、分析、解读。
她猛地收回手,仿佛那窗帘拉绳是烧红的烙铁。她不敢再去看那个缝隙,不敢去确认安眠药是否还在原处。她甚至不敢再在这个房间里随意走动,仿佛每一步都可能踏入某个未知的监控区域。
之前那些若有若无的被监视感,在此刻变成了具象的、冰冷的现实。这座华丽的囚笼,不仅有着物理上的铜墙铁壁,更布满了无数双无形的电子眼,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监控之网,将她牢牢网在中央。
她缓缓后退,直到腿弯碰到床沿,才无力地跌坐下去。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而急促的声响。她环抱住自己的双臂,指甲深深掐入胳膊的皮肉,试图用疼痛来压制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恐慌和尖叫。
祁夜……他到底想干什么?用这种方式来碾碎她最后一点尊严和安全感吗?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周芷宁如同惊弓之鸟。她尽量待在房间中央,远离墙壁和任何可能隐藏摄像头的地方。她不敢再做任何可能引起怀疑的动作,甚至连思考都变得小心翼翼,仿佛那些无形的电子眼能够穿透颅骨,读取她脑中的念头。
她强迫自己拿起一本杂志,机械地翻动着,目光却无法在任何一个页面上停留超过三秒。文字和图片像模糊的色块,无法进入她混乱的大脑。
时间在一种极度的煎熬中缓慢流逝。每一分每一秒,她都感觉有视线黏在自己背上,如芒在背。她甚至能想象出祁夜坐在某个昏暗的房间里,面前是数个监控屏幕,其中一块正清晰地显示着她此刻苍白而惶恐的脸。
这种想象让她几欲崩溃。
中午,阿香送来午餐。周芷宁注意到,阿香的眼神比以往更加闪烁,放下餐盘的动作也带着一种刻意的小心,仿佛在避免发出任何过大的声响,或者……在避免触碰到什么不该碰的东西。
“周小姐,请……请用餐。”阿香的声音细若蚊蚋。
周芷宁没有动,只是抬起眼,静静地看着她。那目光让阿香更加不安,手指绞紧了围裙的边缘。
“阿香,”周芷宁开口,声音沙哑而平静,听不出情绪,“这个房间,最近是不是……新装了什么东西?”
阿香的身体猛地一颤,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慌乱地摇头,语无伦次:“没……没有!周小姐,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她的反应,几乎等于承认了。
周芷宁的心沉了下去。她不再追问,只是挥了挥手。阿香如蒙大赦,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
连佣人都被警告过了吗?祁夜将这一切做得如此滴水不漏。
下午,出乎周芷宁意料的是,祁夜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等到晚上才出现。他在下午三点左右,再次来到了她的房间。
他依旧穿着挺括的衬衫和西裤,似乎刚从某个会议中抽身,身上还带着一丝室外奔波后的微尘气息。他的脸色平静,看不出任何异常,仿佛早上那场心理评估和此刻无处不在的监控,都只是再平常不过的日常安排。
他走进房间,目光随意地扫过一周,最后落在蜷缩在沙发角落、脸色苍白的周芷宁身上。
“林医生的评估报告,我看过了。”他开门见山,语气平淡,像是在讨论一份商业文件。
周芷宁的心提了起来,紧紧盯着他,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些许端倪。他会怎么做?加强看守?没收那瓶可能已经被发现的安眠药?还是……有更严厉的惩罚?
祁夜走到她对面的椅子坐下,双腿交叠,姿态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
“他认为你目前的情绪状态趋于稳定,但内心防御机制过强,存在一定的……解离倾向。”他复述着林医生的专业术语,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她伪装的表皮,“简单来说,你在用麻木和顺从,来掩盖真实的情感和意图。”
周芷宁的指尖掐进了手心。那个林医生,果然看穿了她!
“所以呢?”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地反问,“祁总打算怎么处置我这个……‘解离’的囚犯?”
祁夜对于她话语里的讽刺并不在意。他微微前倾身体,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交叉置于下颌,那是一个极具压迫感和审视意味的姿态。
“处置?”他重复着这个词,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不。我决定调整一下对你的……监管方式。”
监管方式?周芷宁屏住了呼吸。
“从今天起,你可以在一楼和二楼的大部分区域自由活动,除了我的书房和某些特定区域,会有人明确告知你。”祁夜缓缓说道,目光紧锁着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每天上午和下午,各有一个小时的固定时间,你可以在阿强的陪同下,去花园散步。”
自由活动?固定放风时间?
这听起来像是……放松管制?是奖励她今天在心理评估中的“良好”表现?还是另一个更大型的、更残酷的试验场?
周芷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她刚刚发现针孔摄像头,感受到最深度监控的此刻,他却给予了表面上的“自由”?
这太反常了!
“为什么?”她忍不住问道,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警惕和疑惑。
祁夜直起身,靠回椅背,眼神深邃地看着她:“你需要一定的空间和规律的生活,这对稳定你的情绪有好处。林医生也是这么建议的。”
又是林医生!周芷宁几乎可以肯定,这所谓的“调整”,绝非出于什么狗屁心理健康的考虑!
“当然,”祁夜的话锋一转,语气重新变得冰冷而强硬,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这份‘自由’,是建立在你的‘安分’之上的。记住,周芷宁,”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重重压在她的身上。
“不要试图挑战我的底线,不要靠近任何禁止区域,更不要……再动任何不该动的心思。”
他的话语意有所指,仿佛早已洞悉她藏在窗帘盒后的秘密,以及她脑海中那些尚未成型的、疯狂的念头。
“否则,”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我不介意让你重温一下,最初那几天的‘安静’时光。并且,下一次,不会再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他说完,不再看她,转身走向门口。
在拉开房门之前,他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却留下了一句让周芷宁浑身血液几乎逆流的话:
“对了,房间的监控系统已经全面升级完毕。”
“为了你的‘安全’。”
“希望你喜欢这个……更‘透明’的环境。”
房门在祁夜身后关上。
周芷宁独自坐在沙发上,浑身冰冷。祁夜的话像一把冰冷的锉刀,反复刮擦着她的神经。
监管升级……原来所谓的“自由活动”和“固定放风”,是建立在更全面、更无处不在的电子监控之上的!他给了她一个更大的牢笼,却也安装了更多、更隐蔽的眼睛!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再次不受控制地扫过房间的各个角落。天花板华丽的灯饰、墙壁上抽象的挂画、书桌的边缘、甚至……她床头的装饰雕花……
那些看似平常的物件背后,是否都隐藏着一双冰冷的、注视着她的电子眼?
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窒息的绝望,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还有机会吗?在那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她还能找到那条通往自由的、微乎其微的缝隙吗?
她的手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小腹,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感受到那几根被她藏在特制内衬口袋里的、磨尖的梳齿。那是她目前唯一的、实实在在的“武器”。
或许……
或许在绝对的监控之下,
唯一的盲点,
就在于监控者自身的……
疏忽与傲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