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陨谷一役的尘埃已然落定,但那场关乎生死与天地奥秘的较量,却在沈月儿心中刻下了远比山谷裂痕更深的印记。体内澎湃的力量,不再是初得奇遇时的虚浮躁动,而是如同百川归海,沉凝于丹田气海,化作一片混沌未明、却又蕴含无穷生机的内息漩涡。武师巅峰之境,圆融通透,只差一个契机,便能叩响那通往宗师境界的神秘之门。
残阳如血,将两人一狐的身影在荒芜的官道上拉得老长。沈月儿依旧作男装打扮,面容清俊,眉眼间却褪去了几分刻意伪装的青涩,多了些许历经劫波后的沉静与锐利。她步伐沉稳,每一步落下,周身气息便与脚下大地、周围风息产生一丝微不可察的共鸣,这是将内力掌控到精细入微地步的表现。
白玉京,或者说那只优雅的白狐,懒洋洋地趴在她肩头,九条蓬松的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扫着,琥珀色的眼瞳半眯,似在假寐,又似在观察着周遭的一切风吹草动。
“感觉如何?”白玉京的声音直接传入沈月儿脑海,带着一丝慵懒的调侃,“一口气吞了那么多驳杂死气,没撑坏吧?”
沈月儿微微一笑,内视着丹田内那团缓缓旋转的混沌气旋。这气旋以变异《蛰龙诀》的冰寒内力为基,融入了星陨谷碑文蕴含的古老意念、中断仪式时强行吸纳的幽冥死气,更有一丝得自“冰火两仪眼”的天地精粹。它们彼此冲突、纠缠,却又在她强大的精神力以及怀中那枚“镇元石”拓片散发出的微光调和下,达成了一种危险的平衡,甚至隐隐孕育出一丝超越寻常内力的“真意”。
“撑是没撑坏,就是有点‘杂’。像一锅还没炖到火候的百味羹。”沈月儿意念回应,语气平静,“需要时间慢慢熬炼,去芜存菁。”
“混沌初开,方能演化万物。你这内力,虽杂却不乱,暗合天道至理,是福非祸。”白玉京点评道,“寻常武师追求内力精纯,殊不知极于一道,反而失了包容与变化的可能。你这条路,看似凶险,若走得通,前途不可限量。”
沈月儿点头,她深知自己走的已非寻常武道。这更像是一种基于对此世能量本质(幽冥源晶)的深刻理解,结合前世科学思维中的“系统论”、“混沌理论”,所开辟出的独特路径。她将这种新生的内力,暂命名为“混沌真元”。
她心念微动,一缕混沌真元自指尖透出,并非冰寒,也非死寂,而是一种近乎无形的波动,周遭的光线似乎都为之微微扭曲。她轻轻一弹,不远处一块顽石悄无声息地化作齑粉,并非被巨力震碎,而是结构在瞬间被那股奇异的波动瓦解。
“威力尚可,控制力还差得远。”沈月儿收起真元,摇了摇头。这种力量的运用,需要极其精微的灵魂感知力,远非之前简单粗暴的寒冰内力可比。
“贪多嚼不烂。先从简单的开始。”白玉京建议道,“比如,试着将气息完全收敛,像个真正的普通人。”
沈月儿依言而行,尝试将周身澎湃的气血压制、内敛。起初,她如同一个试图将滔天洪水塞进小小池塘的笨拙工匠,气息时而泄露,引得路旁枯草结霜,时而又压抑过度,脸色微微发白。这比与人激战更耗心神。
白玉京看得直摇头:“形易敛,神难藏。你的‘神’太锐利了,经历过星陨谷那等场面,身上自带一股煞气与洞悉世情的冷漠。要学会‘归真’,不仅是力量,更是心境。”
沈月儿闻言,深吸一口气,不再强行压制,而是将心神沉入那混沌气旋之中,感受其中蕴含的不仅是力量,还有林星澜玉牌传递的守护意志、对未知真相的探索渴望,以及……一丝属于沈国庆的,对这个光怪陆离世界的疏离与审视。她开始调整呼吸节奏,想象自己并非武者,而是一个游学的士子,一个归乡的旅人,目光中的锐利渐渐被一种温和的好奇取代,周身那股无形的气场也慢慢融于四周环境,不再突兀。
渐渐地,她行走间的步伐变得轻快而自然,肩头的白狐也仿佛真的只是一只普通的宠物。若非亲眼所见,恐怕连宗师级高手,也难一眼看穿她的深浅。这便是“藏锋”,将利刃置于鞘中,锋芒不露,却更显可怕。
“嗯,有点意思了。”白玉京难得赞许了一句。
就在这时,前方道路拐角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嘈杂的人语。只见五六骑快马扬尘而来,马上骑士皆身着统一的藏青色劲装,腰佩长刀,神色倨傲,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道路两旁。为首一人,约莫三十岁年纪,面容冷硬,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内力不俗,至少是武士高阶的修为。
这群人显然也注意到了官道上独行的沈月儿和她肩头的白狐。在这荒郊野岭,一个看似文弱的年轻书生带着一只罕见的多尾狐,着实有些扎眼。
“吁!”为首那名冷面汉子一勒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停在了沈月儿前方数丈处,挡住了去路。他目光锐利地扫过沈月儿,尤其在白狐身上停留了片刻,闪过一丝贪婪。
“小子,从哪里来?往哪里去?”冷面汉子声音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审问意味。
沈月儿停下脚步,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惶恐与拘谨,抱拳道:“这位爷,在下江南人士,游学归家,途经宝地。”她声音清朗,带着读书人特有的文弱气,将“藏锋”之术运用得淋漓尽致。
“游学?”冷面汉子冷哼一声,“这兵荒马乱的年月,一个人游学?看你细皮嫩肉,别是哪家逃出来的兔儿爷吧?”他身后的骑士发出一阵哄笑。
沈月儿眼底闪过一丝寒意,但面上却愈发“惶恐”,低声道:“爷说笑了,在下确是正经读书人。”
“读书人?”另一名骑士嬉笑道,“大哥,我看他肩上那狐狸皮相不错,扒下来给夫人做个围脖正合适!”
白玉京在沈月儿肩头动了动耳朵,传音道:“几个不开眼的小毛贼,身上煞气不轻,看来没少干杀人越货的勾当。应该是附近山寨或者某个小势力出来‘打草谷’的。”
沈月儿意念回应:“正好,拿来试试手,看看这‘归真藏锋’的效果如何。”
她面上依旧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书生模样,怯生生地道:“各位好汉,这狐狸是在下自幼养大的伙伴,通人性,还请高抬贵手。”
“通人性?那更好了!”冷面汉子失去了耐心,大手一挥,“小子,识相的就留下钱财和这狐狸,爷爷们心情好,或可饶你一条小命!”
话音未落,他身旁一名急于表现的骑士已经狞笑着策马冲来,伸手便抓向白玉京。
就在那骑士的手即将触碰到白狐的瞬间,沈月儿动了。她没有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气势,只是脚下看似随意地一滑,身形如鬼魅般侧移半步,恰好避开了那一抓。同时,她右手食指似无意般轻轻点出,指尖一缕近乎无形的混沌真元,悄无声息地拂过那骑士坐骑的前腿关节。
“唏律律!”那匹健马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前腿如同被无形的利刃斩断,猛地跪倒在地,马背上的骑士猝不及防,直接被甩飞出去,重重砸在地上,哼都没哼一声便晕了过去。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沈月儿依旧站在原地,仿佛从未移动过,脸上还是那副受惊的表情,只是眼神深处,多了一丝冰冷的嘲讽。
“怎么回事?!”冷面汉子和其他骑士大惊失色,他们根本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看到同伴莫名其妙就马失前蹄摔晕了。
“妖法!这小子会妖法!”一名骑士惊恐地叫道。
冷面汉子脸色阴沉,他死死盯着沈月儿,终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这个书生,太镇定了,镇定的不像话。“一起上,剁了他!”他厉声喝道,拔出了腰间的长刀。
四名骑士闻言,虽然心中惊惧,但还是硬着头皮,策马挥刀从四面冲向沈月儿。
沈月儿叹了口气,似是无奈。她身影再次晃动,如同闲庭信步,在刀光剑影中穿梭。她的动作看似缓慢,却总能间不容发地避开致命的攻击。指尖或点、或拂、或弹,混沌真元如同最细微的暗器,精准地击中战马的要害或是骑士的穴道。
一时间,人仰马翻,惨叫连连。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冲上来的四名骑士连同他们的坐骑,全都倒地不起,或是关节扭曲,或是气息闭塞,失去了战斗力。
自始至终,沈月儿连衣角都没有被刀锋碰到。她甚至没有动用真正的武技,只是将混沌真元运用到普通的身法指法中,便已摧枯拉朽。
冷面汉子看得亡魂大冒,他终于明白,自己踢到铁板了!这哪里是什么文弱书生,分明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他调转马头,就想逃跑。
“我让你走了吗?”一个清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冷面汉子骇然回头,只见那“书生”不知何时已站在他的马侧,正抬头看着他,目光平静,却让他如坠冰窟。
“大……大侠饶命!”冷面汉子滚鞍下马,磕头如捣蒜,“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虎威,求大侠饶小人一命!”
沈月儿看着他,淡淡道:“你们是什么人?在此意欲何为?”
“小……小人是黑风寨的巡山头目,奉……奉寨主之命,在官道上寻找……寻找肥羊。”冷面汉子不敢隐瞒,颤声答道。
“黑风寨?”沈月儿看向肩头的白玉京。
白玉京传音道:“一个小山寨,寨主据说是个武师初阶的莽夫,不足为虑。不过,他们活跃在这条通往京城的要道上,或许听到过什么风声。”
沈月儿心中了然,对那冷面汉子道:“我问你,近日可有什么特别的人或事经过这条道?尤其是关于京城方向的。”
冷面汉子为了活命,绞尽脑汁,连忙道:“有有有!前几天有一队官差模样的人过去,行色匆匆,说是京城奕王府的人,好像在追捕什么要犯。还有……还有一伙穿着古怪黑袍的人,神神秘秘的,也往京城方向去了,他们身上有股……股说不出的阴冷气。”
奕王府?黑袍人?沈月儿眼神微凝。奕王的动作果然快,而黑袍人,极有可能是“暗月”的成员。京城的水,比她想象的还要浑。
她得到了想要的信息,不再理会地上瘫软如泥的冷面汉子,转身飘然离去,只留下一地狼藉和几个惊魂未定的山贼。
走出很远,白玉京才开口道:“出手分寸拿捏得不错,既立了威,也没暴露太多实力。这‘归真藏锋’,算是入门了。”
沈月儿感受着体内运转愈发圆润的混沌真元,轻声道:“只是开始。京城,才是真正的试炼场。”
她抬头望向北方,天际线下,仿佛已经能看到那座巍峨皇城的轮廓,以及其中潜藏的无数暗流与杀机。肩头的白狐也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瞳中,闪过一丝凝重。
前路漫漫,魔女临渊,第一步,已然踏出。
第95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