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瑶猛地直起身，像被毒蛇咬了一口似的往后退了两步，脊背绷得笔直，连呼吸都沉了几分。
之前那双总是带着疲惫和麻木的眼睛，此刻突然亮得吓人，像淬了冰的刀子，狠狠剜在张厨师油光锃亮的脸上——
那眼神里藏着被冒犯的尊严，还有一种不容亵渎的凛然，仿佛沉睡的狮子被惊醒了，哪怕只是露出一点獠牙，也足够让人胆寒。
“请你放尊重点！”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股冷硬的劲儿，像冰碴子似的砸过去。
这股突然爆发的气场，竟然把醉醺醺的张厨师震得愣了一下，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油腻笑容也僵住了。
张厨师悻悻地收回手，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说：
“呸！装什么清高！一个洗碗的还把自己当千金小姐了？”
嘴上硬气，脚步却往后退了退，眼神里多了几分忌惮——
他没想到这个看着软乎乎的女人，发起火来这么吓人。
走的时候，他还回头瞥了谢清瑶一眼，那眼神阴沉沉的，像毒蛇盯着猎物，透着股子不怀好意。
谢清瑶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的伤口里，疼得她清醒了几分。
她知道，在这里不能硬碰硬，她需要这份工作，需要这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哪怕只是个堆满杂物的小隔间。
只要不碰她的底线，那些难听的话、故意的刁难，她都能忍，就当是被疯狗吠了几声，低下头继续洗她的碗。
可每一次忍耐，都像在心上划了一道小口子，默默淌着血，只是她把疼都藏在了心里。
原以为忍一忍就能过去，没想到麻烦反而找上门了。
这天午市刚过，前厅的喧闹声渐渐平息，后厨终于能喘口气。
谢清瑶埋着头洗最后一批碗，冰冷的水没过手肘，寒意顺着指尖往骨头缝里钻。
她累得浑身发软，腰背酸痛得直不起来，手指泡得又白又皱，虎口处的裂口沾了油污，疼得钻心。
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苍白的脸上，看起来狼狈极了。
就在这时，阿娟端着个硕大的海碗走了过来，碗里是客人剩下的面汤，上面漂着一层凝固的红油，还有没吃完的蒜泥，一股刺鼻的味道直冲鼻腔。
她故意把碗重重地往谢清瑶手边的台子上一放，“哐当”一声，油星子溅出来，落在谢清瑶已经脏得看不出原色的围裙上。
“喏，把这个洗了，小心点！”
阿娟下巴抬得老高，语气尖酸刻薄，“这可是老板从景德镇带回来的好碗，贵着呢，摔碎了，你一个月工钱都不够赔！”
谢清瑶没吭声，只是默默伸出手去接碗。碗壁滑腻腻的，全是凝固的油脂，沉甸甸的，她费了点劲才端起来，刚要放进旁边的水池——
突然，阿娟“哎呦”一声，像是脚下一滑，整个人猛地朝谢清瑶撞过来，那动作幅度大得夸张，一看就不是真的滑倒。
紧接着，谢清瑶感觉到手腕内侧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是阿娟的手肘！那一下又狠又准，正好撞在她手腕最脆弱的地方！
“啊！”
谢清瑶没防备，手腕传来一阵钻心的疼，还带着麻意，手指瞬间没了力气。
那个沉重的海碗“哐当”一声，从她手里滑了出去，重重砸在水泥地上，碎成了好几瓣！
面汤、红油、蒜泥溅得到处都是，谢清瑶的裤腿和鞋子全被弄脏了，辛辣的味道呛得她直咳嗽。
碎片飞了一地，那声响在安静的后厨里格外刺耳，像炸了个惊雷。
老板老王闻声从前面跑进来，脸黑得像锅底，一进门就吼：
“怎么回事？谁打碎东西了？哪个不长眼的？”
店里有规矩，打碎东西要照价赔偿，尤其是这种“贵重”的碗，足够扣掉谢清瑶小半个月的工钱。
阿娟立刻抢在前面，指着还僵在原地的谢清瑶，尖声叫道：
“老板，是她，就是她，毛手毛脚的，我都跟她说了这碗贵，让她小心点，她就是不当回事，笨手笨脚地给摔了，真是笨死了，一点用都没有！”
她说着，还故意抹了抹眼睛，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
张厨师不知什么时候也凑了过来，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一脸幸灾乐祸地帮腔：
“啧啧啧，老王，我早就说了吧？你看她那细皮嫩肉的样子，就不是干粗活的料，光长一张脸有什么用？尽添乱白吃饭！”
谢清瑶站在原地，像尊被泼了污水的雕像。她看着地上的碎片和油污，看着阿娟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又看了看张厨师幸灾乐祸的表情，最后落在老板那张写满“赔钱”的脸上，心里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
愤怒、委屈、不甘，还有那压不住的绝望，像洪水似的冲上来，差点把她的理智冲垮。
她真想冲上去，撕烂阿娟的脸，把张厨师的头按进洗碗池里！可就在她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伤口、疼得钻心的时候，她突然清醒了——
不能吵，不能失控，在这里，老板肯定护着老员工，就算她占理，最后被赶走的还是她。
她不能失去这份工作，不能失去这个安身之所！
谢清瑶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哽咽和眼眶的酸涩，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老王，声音沙哑却清晰：
“老板，碗是我没拿稳摔的，该赔多少钱，您从我工钱里扣。”
她先认了错，堵住了老王的话头，也避免了他直接赶人的可能——
她知道，这是最快平息怒火的办法。
紧接着，她话锋一转，目光扫过一脸得意的阿娟，又看向旁边的张厨师，缓缓地说：
“不过，刚才地上这块油污好像特别滑，”她指了指阿娟刚才“滑倒”的地方，那里确实有一滩没清理干净的油渍，“阿娟姐走过来的时候没站稳，撞了我一下。”
她顿了顿，又指了指张厨师脚边不远处：
“张师傅刚才好像也在这附近泼了一盆刷锅水，水溅得到处都是，也没擦干净。”
她没说阿娟是故意的，也没说张厨师是帮凶，只是平静地陈述事实，语气平稳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最后，她看向老王，轻轻补充了一句：
“以后大家走路干活都小心点吧，今天摔的是碗，明天要是谁踩滑了摔一跤，或者碰翻了热汤热油烫着人，那麻烦就大了。医药费、误工费，可比一个碗贵多了。”
这话一出，老王的脸色变了变——
他最在意的就是钱和安全，要是真出了工伤，那可不是赔一个碗那么简单。
他看了看地上的油渍，又看了看阿娟和张厨师，眼神里多了几分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