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时发布于 2025-09-10 08:11 | 公众章节
许光建这阵子忙得脚不沾地。白天在医院给病人看病，下班就扎进出租屋的实验室，常常忙到后半夜。
眼皮子沉得像灌了铅，有时趴在桌上就能睡着，胳膊压在实验记录本上，醒了能看见片深深的红印子。
又是个周末，他对着台灯填第七组实验数据，钢笔尖突然在纸上洇开个墨点。
他盯着“混合药剂组第 42天身高增长均值 6.3cm”那行字，指腹在粗糙的纸页上蹭了蹭——这半个月没睡过囫囵觉，虎口的茧子磨得比以前厚了两倍，握笔都觉得发沉。
“你看这曲线。”蒙娇把打印好的折线图推过来，A4纸边缘卷得像晒蔫的荷叶，“刚开始每天才长 0.1cm，现在稳定在 0.2cm，比咱们想的还顺。”
她指尖点着图上的红实线，指甲盖边缘沾着点没洗干净的碘伏，“昨天给最后一组小白鼠做骨密度检测，钙含量比没用药的高 30%，关节也没变形，这就靠谱了。”
许光建把数据抄到笔记本上，笔尖划过纸页沙沙响。窗外蝉鸣吵得厉害，毒水的味道吹得满屋子都是。
他忽然想起许光，从抽屉翻出个铁皮饼干盒，里面装着这三个月的测量记录：最早那张纸条写着“初始身高 112cm”，最近一次已经到 127cm了。
“明天去许光家。”他把钢笔帽扣好，金属卡口“咔嗒”一声，“带把新量尺，上次那根木杆被老鼠啃了个豁口。对了，把调整好的药剂带上——按他现在的体重，剂量得从每天 5ml加到 6ml。”
蒙娇正把保温箱扣好，带子勒得手指关节发白——这箱子是她攒了半年零花钱买的，专门用来装需要冷藏的药剂，生怕路上坏了药效。
第二天清晨往村里走，露水把裤脚打湿了。蒙娇提着药箱走在前头，白大褂下摆沾着片槐树叶，是路过老槐树时粘上的。许光建跟在后面，手里攥着卷新量尺，塑料壳上还贴着价签，昨天在镇上文具店买的，花了八块五。
他们在路边拦车，好几个司机一听是乡村道，都摆摆手说不去，嫌路不好走。最后许光建打电话给杨小齐，对方在电话里嗓门洪亮：“等着，我二十分钟到！”
杨小齐开着辆半旧的面包车，车斗里还装着刚收的玉米，“我这正好去邻村送玉米，顺道送你们。”
“许医生来啦！”许光娘早在院门口搓着围裙等，袖口磨出的毛边扫过门框，“小光今早起来非说自己能摸到门框顶了。”她往屋里让着人，灶台上的玉米粥冒着热气，碗筷已经摆得整整齐齐。
许光正蹲在院里喂鸡，蓝布裤的裤脚短了一大截，露出细瘦的脚踝。
“许光，来先量身高。”许光建把量尺贴在土墙根，用粉笔画出基线。杨小齐在旁边乐了，走过去按住他的肩膀：“小子，别耍赖，咱们量真实在的。”
“把脚放平。”许光建拍了拍他的后腰，指尖碰到孩子的脊背，比上次结实多了，不再像根细竹竿似的硌手。杨小齐把卷尺举到许光头顶，盯着刻度念：“137cm！这数没错。”
蒙娇把数字记在本子上，笔尖都在抖：“半个月长了 10cm！比上个月还快！”许光娘凑过来看，手指在“137”那行字上摸了又摸，突然抹起眼泪，用袖口擦了擦眼角，转身又去擦灶台，把刚烧开的水都忘了，壶盖“突突”地跳。
称体重时更让人惊喜。许光站在电子秤上，数字跳了跳，最后定格在 36公斤。“比上次重了四公斤！”
许光建在记录册上画了个大大的五角星，“你看这胳膊，上次我能一把攥住，现在得用两只手才能圈过来了。”他捏了捏孩子的胳膊，肌肉已经有了点弹性，不再像以前那样松垮。
许光突然从兜里掏出个野核桃，往许光建手里塞。核桃壳上还沾着泥，是他早上在山脚下捡的。“我能爬到半山腰了。”
他说话时声音亮了许多，不再像以前那样怯生生的，“昨天还摘了野枣，藏在床底下，给你留着呢。”
蒙娇把药剂倒进小碗，琥珀色的液体里加了点蜂蜜，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许光没像以前那样皱眉头，端起碗一饮而尽。
“接下来一个月得加量。”许光建把新的服药时间表贴在许光家的墙上，用透明胶带粘了四个角，“每天早上饭前喝，喝完半小时再吃饭。要是觉得膝盖疼，就告诉娘，我们下次来调整剂量。”
他摸了摸孩子的头顶，发丝比以前黑亮，不再是枯黄的颜色。
离开时许光追出来，手里攥着个布包。他往蒙娇怀里一塞就跑，布包上绣着歪歪扭扭的小花——是许光娘用碎布头缝的。
蒙娇打开一看，里面装着十几个野枣，个个红彤彤的，有两个还带着牙印，显然是忍不住先咬了口。
“咱们得加快推广。”走在田埂上时，蒙娇把枣子揣进兜里，“上次去镇上赶集，看见有个卖菜的大哥，个子跟以前的许光差不多，挑着担子走路都晃悠。要是能让他也用上药——”
许光建停下脚步，望着远处的村庄。炊烟在瓦顶上袅袅升起，像条细细的白丝带。
“我托县医院的同学问过了，”他蹲下来摘了根狗尾巴草，在手里转着圈，“他们愿意帮忙联系其他侏儒症患者，免费给他们治疗。预防用的疫苗给有家族遗传史的孩子打。”
可推广的路比想象中难。他们在镇上卫生院门口摆了张桌子，挂着“免费诊疗”的红布，第一天只来了两个人。
有个老太太攥着孙子的手，站在三米外打量半天，嘴里念叨着“哪有这么好的事，别是骗子”；还有人说他们年纪轻轻不靠谱，捏着宣传单摇着头走了。
“别急。”许光建给蒙娇递了瓶矿泉水，瓶盖拧不开，他接过来说了句“慢慢来，确定成功再说。”。
又过了一个月，他们再去许光家，一进门就愣了。许光正帮着娘晒玉米，站在院里比上次又高了不少。
量完身高，许光建盯着量尺上的“150cm”，半天没说话。蒙娇在旁边数着刻度：“这一个月长了 13cm！”
许光娘在旁边笑得合不拢嘴，往他们手里塞煮好的花生：“现在邻居见了都问，说孩子跟拔节似的往上长。”
申请专利的事更不顺利。专利局的办事员把材料退回来三次，说“缺乏三甲医院临床报告”。
有天突然来个穿西装的男人，在出租屋门口堵着许光建，说愿意出二十万买配方，被许光建赶了出去，对方临走时撂下句“你们这样迟早成不了事”。
蒙娇把退回来的材料重新装订好，订书针在指间弯了又直。“我爸说现在完全可以走网络媒。”
”以后再说吧。“许光建觉得现在根本没有成熟性，必须经过多人验证。
蒙娇碰了碰许光建的胳膊，眼里亮闪闪的，“就算不申请专利，只要能救人，就算难，也值了。”
许光建望真的觉得手里的专利申请材料不再沉重——那些曾经被疾病困住的生命，正在一点点舒展，就像破土而出的嫩芽，总有一天能长成参天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