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对着水中那枚暧昧齿印发怔,一道凌厉的破空之声骤然响起!
沈霜刃眸光一凛,头也未回,只见一支尾部刻着特殊暗记的短箭擦着她的鬓边掠过,
“夺”的一声,精准地钉在了不远处梨花木花架的棱柱上,箭尾兀自轻颤。
沈霜刃冷冷地瞥了一眼那短箭,心下已然明了来者是谁。
她面上不动声色,只对闻声赶来的青莹及几个护卫挥了挥手:
“无事,一支流矢罢了,许是哪家孩童顽皮。你们都下去吧,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缥缈轩。”
“是,郡主。”
下人们虽心存疑虑,但见郡主神色平静,也不敢多问,依言退下,并加强了外围的守卫。
沈霜刃这才转身,不疾不徐地朝自己的寝殿缥缈轩走去。
刚推开门,便对着看似空无一人的内室淡淡道:“等了很久了?”
她话音未落,三道身影便从不同的隐蔽处闪身而出。
正是厉尘兮、紫璇和萧无银。
厉尘兮摇着折扇,最先凑上前,桃花眼里满是戏谑,拉长了语调:
“倒也不算太久,大概……就是在小霜儿与你那位‘前夫君’在花园里拉拉扯扯、搂搂抱抱、难舍难分的时候吧?”
沈霜刃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懒得理会他的调侃,直接转向神情严肃的紫璇:
“说吧,这个时辰紧急前来,出了什么事?”
紫璇立刻正色禀报:“回阁主,属下来向您汇报,按照您的命令,阁内所有核心成员,四大堂主,十二香主,以及各堂抽调的精锐好手,共计一百二十七人,已于今日午时前全部秘密抵达盛京城内。”
“现已按照既定方案,分散隐匿于城中各处据点,身份伪装妥当,绝无暴露之虞。”
沈霜刃心中默算,今日是八月十二,距离八月十五月圆之夜,仅剩三日。
时间,确实紧迫了。
“很好,”她点了点头,眼中闪过锐利锋芒,“传令下去,所有人保持静默,原地待命。八月十五宫宴当晚,我会伺机发出信号。”
“一旦信号出现,立刻按甲、乙、丙三套应急方案行动,首要目标是控制关键宫门、要道,并随时准备接应、撤离。”
“是!”紫璇领命。
厉尘兮收起玩笑之色,从怀中取出几个小巧的玉瓶,递到沈霜刃面前:
“这是根据你上次反馈改良的新配方‘百日醉’,无色无味,见风即散,吸入少许便可致人昏睡。这一瓶的剂量,足以放倒二十个壮汉有余,而且事后极难察觉。你带着防身。”
沈霜刃接过,入手微凉,点头收好:“有劳。”
一直沉默寡言的萧无银此时上前一步,抱拳沉声道:
“阁主,您之前吩咐属下,持沈将军旧部信物,暗中联络散落各地的沈家军旧部。如今已有确切回音。”
沈霜刃呼吸微滞,看向他:“如何?”
萧无银眼中闪过一丝振奋:“幸不辱命!凭借信物与当年部分暗语,我们已成功联络并确认了七位仍在军中或退隐在野的沈将军旧部将领。他们听闻将军尚有血脉存世,并为沈家奔走翻案,无不激动万分。”
“经他们秘密串联,目前已能确认并可随时听调的精锐旧部,约有五千余人!这些人分散在各地,但接到命令后,可在指定时间内向盛京外围秘密集结。”
“五千余人……”
沈霜刃喃喃重复,心中一块大石骤然落地,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涌上心头。
父亲,您看到了吗?沈家军,并未完全离散!
“好!萧堂主,此事办得极好!”沈霜刃难得露出赞许之色,
“让他们继续隐匿,没有我的最终命令,绝不可妄动。但必须保持联络畅通,随时待命。”
“是!”
布置完一切,沈霜刃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缓缓吐出一口气: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她下意识地抬手,轻轻抚摸着脖颈上那枚从不离身的、看似寻常的银质平安锁。
在外人眼中,这或许只是女孩家祈福平安的寻常饰物,甚至有些陈旧。
但只有她知道,这枚锁,是母亲姜羽若在最后关头,拼死塞入她襁褓之中的。
多年来,她一直贴身佩戴,总觉得这锁的重量似乎与它的体积不太相符,异常沉手,之前未曾深究。
直到最近调查假黄金案,对各种金属特性愈发敏感,她才猛然惊觉——这异常的手感!
她寻了个绝对安全的时机,用最精细的工具小心翼翼地挑开锁背一层极薄的、以特殊手法贴合上去的银面。
里面露出的,赫然是一枚以纯金打造、纹路古朴、象征着无上兵权与忠诚的沈家军将军令!
持此令者,可号令所有曾效忠于镇国将军沈铮的旧部!
这个发现,如同黑暗中的一道惊雷,瞬间照亮了许多往事,也让她手中终于握住了足以撼动局势的真正力量。
将锁轻轻按回胸口,沈霜刃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两日后,无论是为了沈家冤屈,还是为了粉碎南景司的阴谋,她都必须赢。
————
这边,南晏修回到陵渊王府,面上已不见在沈霜刃面前时的复杂情绪,只余一片沉凝如水的冷峻。
他径直步入书房,墨昱已候在那里。
“王爷。”墨昱躬身行礼。
“嗯。”
南晏修走到巨大的盛京舆图前,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上面标注的各个要害,“各方情况如何?”
墨昱上前一步,压低声音,条理清晰地汇报:
“回王爷,根据我们安插在陵襄王府及护国寺周边的眼线汇报,最后一批‘货物’已于昨日深夜,经由秘密水道悄然运抵,现藏匿于城西废弃的旧皇粮仓内,由南景司的心腹花城带人亲自看守。数量与之前情报吻合,皆是精良军械。”
南晏修指尖点在那个标注为“旧皇粮仓”的位置,冷笑一声:
“倒是会选地方,鱼龙混杂,易于隐匿,也便于突然发动。继续严密监视,但切记,只需掌握动向,绝不可打草惊蛇。”
“是。监视人手已增加三倍,十二时辰轮换,确保万无一失。”
墨昱继续道,“宫内方面,按照王爷吩咐,我们以加强中秋守卫、演练防务为名,已将部分绝对可靠的禁军将领及侍卫,暗中调整至关键位置。”
“尤其是通往奉天殿、内宫及几处宫门的要道。但为了避免引起南景司警觉,调动幅度不大,且分批次进行。”
南晏修目光落在舆图上的皇宫布局,沉吟道:
“南景司在宫中经营多年,必有内应。我们调整的人手,必须确保其忠诚毫无问题,哪怕只有一丝疑虑,也绝不能用。名单最终由你亲自核定。”
“卑职明白,已反复筛查三遍。”墨昱神色肃然,
“此外,我们的人发现,南景司近日与几位掌管京城部分防务的中级将领往来甚密,虽然表面理由正当,但频率异常。名单在此。”
他递上一张纸条。
南晏修接过,快速扫过上面的几个名字,眸色更冷:
“果然。这几人,提前控制起来,但不要闹出动静,以‘紧急军务磋商’为由,请到别处‘暂住’两日。八月十五之后,再行处置。”
“是!”墨昱记下,又道,“王爷,我们王府的亲卫及暗部力量,共计两千三百人,现已全部集结完毕,分为明暗两队。明队八百人,可随时以王府仪仗或护卫身份,跟随王爷入宫。”
“暗队一千五百人,已化整为零,隐匿于皇宫外围各处预设据点,并掌控了三条通往宫内的秘密通道。一旦接到信号,半炷香内即可抵达指定位置。”
南晏修点了点头,这是他最核心的力量,也是最终收网的保障。
“信号以宫中燃放的第二轮紫色烟花为准。届时,暗队首要任务,是迅速控制所有宫门,截断内外联系,尤其是旧皇粮仓方向可能出现的援军。明队随我行动,目标是奉天殿及南景司本人。”
他顿了顿,走到书案前,拿起一支朱笔,在八月十五那日的具注历上,又重重画了一笔。
“南景司既然选择在宫宴上发难,无非是两种方式:其一,里应外合,强行攻入;其二,挟持父皇与众臣,逼宫夺位。以他阴险的性格,更可能选择后者,制造混乱,趁乱控制中枢。”
“那我们……”
“将计就计。”
南晏修放下朱笔,眼中寒光凛冽,
“宫宴照常举行,我们的人混入侍卫、宫人之中。一旦他或其党羽有所异动,立刻拿下!若他真敢带兵强攻……那便正好,关门打狗,让他带来的‘精锐’,一个也出不了皇城!”
墨昱感受到王爷话语中的杀伐决断,心神激荡,抱拳道:“王爷算无遗策!卑职等誓死效命!”
南晏修却微微摇头,走到窗边,望向昭和郡主府的方向,声音低沉了几分:
“还有一事。八月十五宫宴,昭和郡主必定在受邀之列。南景司若狗急跳墙,难保不会对她不利。”
“你挑一队最顶尖的暗卫,混入郡主随行人员之中,务必确保她的安全。同时,在郡主府外围,也要布置人手,以防万一。”
“王爷放心,卑职亲自去安排。”
墨昱明白沈霜刃在王爷心中的分量,郑重应下。
南晏修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舆图,仿佛已经看到了两天后那场决定无数人命运的惊涛骇浪。
他缓缓握紧了拳。
“八月十五……月圆之夜,”
他低声自语,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宿命般的意味,“也该是,尘埃落定之时了。”
墨昱正准备领命而去,着手布置保护郡主和最后的战备事宜。
“对了。”
南晏修忽然出声,叫住了已经走到门口的墨昱。
墨昱立刻转身,神色肃然:“王爷还有何事吩咐?卑职即刻去办!”
他以为王爷又想起了什么关乎大局的关键细节。
南晏修却顿了顿,脸上那副运筹帷幄、杀伐决断的冷峻神情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痕,掠过一抹难以言喻的别扭和……不悦。
他清了清嗓子,目光飘向别处,声音听起来似乎与谈论军国大事时无异,但仔细品味,却硬邦邦地透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警告意味:
“你……顺道去一趟大理寺卿府上。”
墨昱一愣:“大理寺卿?王爷是有关于案卷或证人的指示需要传达?”
他迅速在脑中过滤可能的相关事务。
“不是。”
南晏修打断他,语气更硬了几分,甚至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你去告诉他——让他管好自家门户,少给他家那位‘青年才俊’、‘风度翩翩’的长公子,递什么乱七八糟的求亲庚帖!!”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磨着后槽牙说出来的,那股子浓得化不开的醋意和领地遭受侵犯般的恼怒,终于冲破了他极力维持的镇定表象,暴露无遗。
墨昱:“…………”
饶是墨昱跟随南晏修多年,见惯风浪,此刻也不由得呆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立刻低下头,死死绷住险些失控的嘴角,肩膀轻微抖动了一下。
“是……卑职明白。”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如常,“卑职定会……将王爷的‘关切’,原原本本地‘转达’给大理寺卿大人。”
他特意加重了“关切”和“转达”两个词。
南晏修有些不自在地挥了挥手:“……快去办正事吧。”
“是!”墨昱连忙应声,转身快步走出书房。
直到走出老远,确定周围无人,他才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
他家这位在战场上算无遗策、在朝堂上冷面铁腕的王爷,一碰到沈姑娘的事,还真是……百炼钢也成绕指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