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蓄满了愤怒、憋屈和逃离冲动的拳头,悬在半空,像一颗引信嘶嘶作响的炸弹,随时可能将这片凝固的空气连同那该死的白板一起炸得粉碎。李浩的呼吸粗重如牛,胸膛里翻滚的岩浆几乎要冲破喉咙,灼烧掉最后一丝理智。窗外的呼喊声——“浩哥!掉链子啊?”——像一把烧红的铁钩,狠狠勾扯着他每一根想要奔向自由的神经。
走!必须走!立刻!马上!
他几乎能听到自己骨头在呐喊,肌肉在咆哮。撞开他!推开这个碍事的!冲出去!阳光!球场!汗水!兄弟们!那才是他李浩该待的地方!不是像个囚徒一样对着几张破纸和一块白板!
就在他绷紧的肩胛骨即将爆发出蛮力,那高举的拳头即将化作冲破牢笼的攻城锤的千钧一发之际——
“行。”
一个清晰、平静、甚至带着点奇异松弛感的声音,像一盆带着冰碴的冷水,毫无预兆地泼在了李浩那即将引爆的怒火引信上。
李浩的动作猛地一滞。那炸裂的情绪被这突兀的转折硬生生卡在爆发的边缘,不上不下,噎得他差点背过气去。他充血的眼睛死死盯住林远,满是错愕和尚未消散的暴戾。
林远脸上没有任何嘲讽或者愤怒。他甚至没有看李浩那只蓄势待发的拳头,仿佛那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背景板。他的目光,平静地、稳稳地落在了讲台上那块刚刚被李浩拍过、边缘还沾着点粉笔灰的便携式白板上。
“不谈学习。”林远的声音恢复了那种“今天天气不错”的调调,甚至还抬手,用指关节轻轻敲了敲白板光滑的表面,发出“笃笃”的轻响。那动作,随意得像是在敲邻居家的门。“你现在,”他抬起下巴,点了点白板,“给我画个你最常用的半场人盯人防守阵型。箭头标清楚跑位。”
李浩:“……???”
他脑子里那根名为“愤怒”的弦,“嘣”地一声,断了。不是被剪断的,是被这匪夷所思的要求硬生生给抻断的。画……画防守阵型?在这个节骨眼上?在他拳头都快怼到对方脸上的时候?让他画这个?
巨大的荒谬感像一记闷棍,把他满腔的怒火和逃离的冲动砸得晕头转向。他举着拳头,僵在原地,像个突然被按了暂停键的提线木偶。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愤怒凝固成了滑稽的雕塑,错愕混杂着茫然,凶狠的眼神里透出一种被戏耍的懵逼。那场面,活脱脱一只炸了毛却被主人突然塞了个毛线球的猫,攻击姿态还在,脑子却彻底宕机了。
“啊?”李浩喉咙里挤出一个干涩的、完全走调的音节。他看看林远那张平静得可恨的脸,又看看自己那只还悬在半空、显得无比傻气的拳头,再看看那块无辜的白板。走?还是……画图?这他妈是什么魔鬼选择题?!
林远没再说话,只是拿起那支粗壮的黑色马克笔,拔掉笔帽,带着一种“你随意”的淡然,把笔递了过来。笔尖散发着新鲜的油墨气味。
时间又黏稠地流淌了几秒。窗外队友的催促声还在继续,像背景噪音一样嗡嗡作响。李浩那只高举的拳头,终于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不甘不愿的僵硬,一点点放了下来。指关节的红肿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他胸腔里那股差点把他憋炸的气,长长地、带着点泄愤意味地“呼”了出来。
他恶狠狠地瞪了林远一眼,眼神里充满了“你丫有病吧”的控诉和“老子看你玩什么花样”的不爽。然后,他几乎是带着一种自暴自弃的暴躁,一把夺过林远手里的马克笔。动作粗鲁,笔尖差点在白板上划出一道长长的、难看的伤痕。
“画就画!”李浩嘟囔着,声音含混不清,像嘴里含了块石头。他把那几张碍眼的、象征着耻辱的数学试卷粗暴地扫到讲台角落,腾出地方。身体微微前倾,肩膀还带着点余怒未消的紧绷,但那只握着马克笔的手,却仿佛被注入了某种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唰——!
黑色的笔尖落在光滑的白板上,流畅得不可思议。愤怒归愤怒,憋屈归憋屈,但篮球,那是他李浩的王国!半场人盯人?那是他闭着眼睛都能玩出花来的基础把戏!
只见他手腕翻飞,动作带着球场指挥官的利落和自信。几条干脆利落的线条瞬间勾勒出半场轮廓。几个圆圈代表队员位置,落点精准,带着防守的压迫感。箭头!这才是灵魂!代表移动、协防、压迫的箭头!黑色笔尖在白板上跳跃,如同他本人在球场上穿插跑动。进攻方箭头凌厉突破,防守方箭头如影随形,内线协防的箭头如同铁闸合拢,外线轮转补位的箭头划出精妙的弧线……他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投入,眉头紧锁,嘴唇无意识地抿着,完全沉浸在“排兵布阵”的状态里,仿佛此刻不是在憋闷的教室,而是在硝烟弥漫的赛场边,对着自己的队员指点江山。
刚才的剑拔弩张、生死对决般的紧张气氛,诡异地被这专注的“沙盘推演”所取代。只有马克笔划过白板的“沙沙”声,以及李浩偶尔因为某个细节调整而发出的、带着思考意味的、轻微的鼻息。那块白板,瞬间变成了他熟悉的战场沙盘。
不到两分钟,一个结构清晰、跑位明确、充满压迫感的半场人盯人防守阵型跃然板上。李浩画完最后一个补位箭头,下意识地在代表自己位置的圆圈旁画了个小小的、张扬的“h”,这才仿佛从“教练模式”中回过神来。他放下笔,带着一种“看,老子画完了,你满意了吧”的挑衅神情,看向林远,眼神里还残留着画图时的专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毕竟,这是他擅长的领域!
林远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白板。他看得非常认真,甚至带着点研究的意味。等李浩放下笔,他才缓缓上前一步,站到白板旁边。他没有评价画得好坏,似乎那根本不重要。
他的手指,修长而稳定,指向了阵型中两个关键的防守队员位置——一个在罚球线附近,一个在底角附近,分别用圆圈标着A和b(李浩下意识画的)。
“假设,”林远的声音平稳,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对方的箭头突破手,”他的指尖点了点进攻方那个最凌厉的突破箭头,“从这个位置强突,直插心脏地带。A和b需要立刻联防补位,关门,把他堵死在禁区外面。”他用指尖在A和b之间,那个即将被突破的“门”的位置上虚虚画了个圈,那是防守的生死线。
李浩下意识地点点头,这是防守的基本常识,他懂。
“那么问题来了,”林远话锋一转,目光从“战场”移到了李浩脸上,带着一种纯粹的、技术探讨式的认真,“A和b,他们之间最短的移动路径是什么?怎么保证他们能在对方突破手杀到‘门’前的那一刻,同时到位,完成关门?”他顿了顿,补充道,“假设他们两个启动速度一样快。”
最短路径?同时到位?
李浩脸上的不耐烦和残留的得意瞬间凝固了。他像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整个人愣在当场。眼睛下意识地看向白板上他画的A和b的位置,脑子里飞速运转。
球场上的画面瞬间涌入脑海:对方突破!他(假设是A)在罚球线附近,队友b在底角!补位!关门!他几乎是本能地知道该怎么跑,身体会先于大脑做出反应——斜插!向那个“门”的位置斜插过去!队友b也会从底角斜着往上顶!两个人会在那个关键点汇合!
可是……最短路径?那是什么玩意儿?从A点到那个“门”点,怎么跑最短?是直接跑直线过去?还是像他想的斜插?斜插的角度是多少?保证同时到位?这他妈怎么算?他跑的时候哪管什么路径最短,他只管用最快的速度冲到位置堵住人!至于队友b?靠吼啊!“补位!关门!”然后相信队友的速度和经验!
林远的问题,像一把精确的手术刀,把他习以为常的、基于经验和本能的球场反应,硬生生剖开,露出了里面他从未思考过的、冰冷的逻辑内核。他眉头死死拧成了一个疙瘩,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一种被难住的烦躁。他死死盯着白板上的A和b,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比划着,模拟着跑动路线,嘴里发出模糊不清的、代表方向和速度的“呃…这边…斜过去…快点…”之类的咕哝,却怎么也绕不开“最短路径”、“同时到位”这几个像天书一样的词。
“凭…凭感觉跑呗!”李浩憋了半天,终于有点恼羞成怒地憋出一句,试图用经验主义的大棒把这该死的问题砸回去,“冲过去堵住不就行了!哪那么多弯弯绕!”
“感觉?”林远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不是嘲讽,更像是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他没再追问,而是直接伸出手,从李浩手里拿回了那支马克笔。
李浩下意识地想攥紧,但笔还是被抽走了。他看着林远,眼神里充满了“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来”的不服气,但身体却诚实地没有挪开半步。
林远握着笔,动作不疾不徐。他先在代表A队员的圆圈上点了一下,然后在李浩潜意识里那个需要两人汇合的“关门点”(那个被突破的“门”的位置)上画了一个小小的叉。接着,他做了一件让李浩眼珠子差点瞪出来的事——他用笔,在白板上,从A点那个圆圈,到那个小小的叉点,画了一条……笔直的直线!
黑色的线条在白板上显得格外刺眼和……荒谬!
“如果只追求最短路径,理论上,A应该直接跑这条直线。”林远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说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他又在代表b队员的圆圈和那个叉点之间,同样画了一条笔直的直线。“b也一样。”
李浩看着那两条突兀的、完全脱离篮球实战的直线,嘴巴微张,一脸“你他妈在逗我”的表情。这怎么可能?!球场是活的!有队友!有对手!有障碍!哪能这么跑直线?那不叫补位,那叫送人头!撞墙上了怎么办?被进攻队员卡位了怎么办?
“但这是不可能的,对吗?”林远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直接点破,“场地有边界,有对手,有自己人挡着,你不可能真的跑一条完美的直线。”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聚焦在李浩画的那个精妙的、带着实战弧度的协防跑位箭头上,“所以,你凭‘感觉’选择的这条斜插路线,就是在尽可能接近这条‘理论最短路径’的同时,绕开障碍,完成战术目标。”
李浩的脑子“嗡”了一下。他看着自己画的那条流畅的、带着实战美感的斜插箭头,又看看林远画的那条冰冷的、笔直的理论直线。一种模糊的、从未有过的认知,像水底的暗流,开始在他混沌的思维里涌动。原来……自己觉得理所当然的跑位,竟然是在下意识地……追求某种“最短”?接近某种……数学上的东西?
林远没停。他拿起笔,这次用的是醒目的红色。他在A点和那个叉点之间,沿着李浩原本画的那个斜插箭头的大致方向,画了一条笔直的红色辅助线!接着,在b点和叉点之间,也画了一条笔直的红色辅助线!
两条醒目的红线,清晰地连接了A、b和那个关键的“关门点”。
“看,”林远用笔尖点了点那条连接A点和关门点的红线,“这就是数学里的‘线段’。A要跑的距离,就是这条线段的长度。”他又点了点连接b点和关门点的红线,“b要跑的距离,是这条线段的长度。”
李浩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跟随着那红色的笔尖。线段?长度?这些曾经只出现在让他头疼欲裂的试卷上的词,此刻却无比具体地呈现在他熟悉的战术板上,连接着他熟悉的队友位置和战术目标点。抽象的概念,第一次有了具象的、看得见摸得着的形状!
林远拿起黑色马克笔,在那条代表A跑动的红色线段旁,写下一个数字:“假设这段距离是…嗯,5米。” 又在b的红色线段旁写下:“这段是7米。” 数字写得很大,很清晰。
“如果A和b的速度一样,比如每秒跑3米,”林远的声音像在解一道再平常不过的数学应用题,“那么A跑到关门点需要的时间是:5除以3,大约是1.67秒。b呢?7除以3,大约是2.33秒。”他在白板空白处利落地写下这两个时间。
李浩的脑子跟着飞快地转。时间差!2.33秒减1.67秒…差0.66秒!接近大半秒!这在篮球场上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如果两人都傻乎乎地按自己的最短路径直线冲过去,A会先到0.66秒!而在这宝贵的0.66秒里,那个突破手很可能已经像泥鳅一样从A身边溜过去,或者直接迎着A来个急停跳投了!关门?门都还没合拢呢!
“看到了吗?”林远指着那刺眼的0.66秒时间差,“如果两人都只顾着自己跑‘最短路径’,不同步,那这个关门战术就失败了。A先到了,但孤掌难鸣,挡不住人。b晚了大半秒,黄花菜都凉了。”他看向李浩,眼神锐利,“实战中你怎么解决?靠吼?靠经验?让b提前启动?或者让A跑慢点等b?”
李浩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林远说的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把他凭感觉构筑的认知钉得死死的。他以前解决这个问题,可不就是靠经验判断,靠临场吼叫调整跑位速度和时机吗?有时候能成,有时候就差那么一点点!那一点点,可能就是零点几秒的时间差!
林远没等他回答,继续说道:“数学,就是帮你把这‘感觉’和‘经验’,变成更精确的东西。”他用笔点了点A和b的位置,“如果你们能提前知道各自需要跑的精确距离(线段长度),知道对方突破手的速度,再结合自己的速度,是不是就能更准确地计算出b需要提前多少秒启动?或者A需要稍微调整跑位角度,稍微增加一点点距离,来迁就b,确保两人在精确的时间点同时抵达关门位置?”
他一边说,一边用笔在代表A跑位的红色线段上,稍稍延长了一小段,指向一个稍微偏移的点,然后在旁边标注了一个新的、略大于5米的距离。“看,A稍微多跑一点点,距离变成5.5米,时间就变成大约1.83秒。b跑7米,时间2.33秒。时间差缩小到0.5秒,虽然还有差距,但比之前好多了。或者,”他又指向b,“让b提前0.5秒启动,这样他2.33秒减0.5秒等于1.83秒,正好和A调整后的1.83秒同时到达!”
李浩的眼睛死死盯着白板上那些红色的线、黑色的箭头、还有那些清晰得刺眼的数字和计算结果。他脑子里像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不是愤怒的爆炸,而是一种认知壁垒被强行爆破的震撼!那些冰冷的线段、距离、时间、速度……那些曾经只出现在试卷上、让他恨不得撕碎的符号和数字,此刻竟然无比生动、无比真实地嵌入了他的篮球世界!他赖以生存的、充满热血和直觉的球场,那每一次精妙的协防补位,背后竟然藏着这样一套冷酷而精准的数学逻辑?不是玄学,不是单纯的经验,而是可以计算、可以优化、可以预测的……数学?!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林远,眼神里之前的愤怒、抵触、不屑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震惊和一种……仿佛第一次看清世界本质的茫然。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那只刚刚砸过讲台、指关节还红肿发烫的拳头。这感觉……太诡异了!就像突然有人告诉他,他每天呼吸的空气,其实是由无数他看不见的小球组成的!
林远敏锐地捕捉到了李浩眼神中那丝震撼的、尚未完全消化的“顿悟”光芒。时机稍纵即逝!他立刻拿起之前被李浩粗暴扫到角落的那几张布满红叉的数学试卷,精准地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上面一道被打了巨大红叉的基础几何题。
那道题极其简单:纸上画着两个点A和b,中间隔着一堆乱七八糟的障碍物(代表房子、河流之类的),要求画出从A点到b点的最短路径(仅限于沿着画好的格子线走)。
“看看这个,”林远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力,他把试卷放到白板旁边,让那道题和李浩刚刚画的防守阵型并排呈现,“这道题,考的是什么?”他指着试卷上那两个点A和b,“是不是在问,怎么绕过这些障碍,找到从A到b的最短路线?”他又指向白板上他画的那条代表A跑位的红色辅助线,“跟你刚才在脑子里想的,怎么让A队员绕过对手,用尽可能短的路线跑到关门点,是不是一回事?”
李浩的目光像被磁石吸引,在试卷和白板之间来回移动。试卷上那两个孤零零的点,白板上那两个带着队友身份的圆圈A和b;试卷上那些抽象的障碍物格子,白板上那些代表着对手和场地的无形阻碍;试卷上要求画出的最短路径,白板上那条他凭“感觉”选择的斜插路线……无数条无形的线在他脑子里疯狂连接、交织!
“一样的脑子!”林远斩钉截铁地下了结论,目光灼灼地盯着李浩,“看图,找点,算距离,辨方向,规划路线,绕过障碍……这他妈不就是你在球场上每天都在干的事吗?!”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煽动的力量,“只不过一个画在纸上,一个跑在场上!一个用笔算,一个用腿跑!一个叫数学题,一个叫防守战术!骨子里,用的都是同一个东西!”
他猛地一拍白板边缘,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把尚处于震撼余波中的李浩惊得一哆嗦。
“李浩!”林远直视着他,眼神锐利如刀,带着赤裸裸的挑战,“你告诉我,是球场上那些跑得飞快、会变向、会假动作的活人对手难对付,还是——”他用笔狠狠戳了戳试卷上那道几何题,“——这画在纸上、不会动、等着你去连线的死疙瘩难对付?!”
轰!
林远最后那句掷地有声的质问,像一颗精准的子弹,直接命中了李浩那被“顿悟”炸得摇摇欲坠的认知壁垒,将其彻底轰塌!
球场上的活人对手…纸上不会动的死疙瘩…
哪个难?!
一股荒谬绝伦的、带着强烈反差感的念头,像野草一样在他被数学逻辑短暂洗礼过的脑子里疯长!他妈的!他在球场上面对的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一米九几的中锋像堵墙,速度奇快的后卫像泥鳅,假动作晃得你找不到北!他李浩什么时候怕过?硬碰硬,死缠烂打,用身体,用速度,用脑子去斗!虽然有时候会吃瘪,但他骨子里就没怕过!
可这纸上的…这叫什么?两个点,几条线,算个数?他居然被这玩意儿虐得死去活来,考出个位数的分数,还被当众羞辱?!还被逼得差点跟老师动手?!
一股难以言喻的羞愤和一种被荒谬现实击中的古怪感觉,瞬间涌上李浩的心头。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不是被林远侮辱的,是被那几张破试卷,被他自己那面对“死疙瘩”就死机的脑子给侮辱了!
“操!”李浩从牙缝里狠狠挤出这个字,像是要把胸中那口憋屈的浊气都吐出来。他猛地抬手,烦躁地抓了抓自己刺猬般的短发,头皮被抓得沙沙作响。眼神凶狠地瞪着试卷上那道几何题,仿佛那是什么不共戴天的仇人。
窗外的呼喊声似乎变得遥远了。球场的诱惑还在,但此刻,一种更强烈、更原始的、被点燃的好胜心像野火一样在他胸腔里烧了起来。被一道不会动的题难倒?被几个数字打败?这他妈比在球场上被人隔扣了还丢人!还窝囊!
他猛地扭头,不再看窗外,而是看向那块写满了数字、线条、箭头和战术符号的白板。又看了看旁边试卷上那道打了红叉的“死疙瘩”。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林远脸上。那眼神复杂极了,有残留的憋屈,有被点燃的不服,有浓浓的烦躁,还有一种“妈的,老子倒要看看你能把这鬼东西讲出什么花来”的破罐子破摔。
时间又沉默了几秒。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李浩极其不情愿地、用脚尖粗暴地把旁边一把空椅子勾了过来。椅子腿在地上划拉出刺耳的噪音。他看也不看,一屁股重重地坐了下去,身体歪斜着,腿大大咧咧地岔开,坐姿嚣张又别扭,浑身上下写满了“老子是被逼的”。
“……那快点讲!”他梗着脖子,眼睛盯着天花板,仿佛那里有什么绝世美景,声音又闷又冲,像塞了一嘴的沙子,“磨磨唧唧!别他妈耽误老子打球!”
林远看着他这副“英勇就义”般的坐姿和那通红的耳根,眼底深处那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期待,终于如星火般,微弱却真实地亮了一下。他没说话,只是微微颔首,仿佛对方答应的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
他拿起那支黑色马克笔,转身面向白板。之前那些复杂的阵型、箭头、线段、数字,被他用板擦几下就抹去了大半,只留下一个干净的区域。
唰!
笔尖落下,流畅地画出一个标准的、带着锐利棱角的……三角形!
“好,”林远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认知攻防战从未发生过,“今天我们讲‘三角形’。在防守里,它代表最稳固的支撑点,也是联防协防的核心区域……”他一边说,一边在三角形的三个顶点标上字母,又在旁边画了一个小小的篮球图标。
李浩身体依然歪着,头也偏着不看白板,一副“老子才不稀罕听”的拽样。但眼角的余光,却像被磁石吸住的铁屑,不受控制地、悄悄地、粘在了那块画着三角形和篮球的白板上。那三角形的三条边,在他此刻的视野里,仿佛真的变成了球场上的三道铁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