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端着碗筷回屋时，见张凡正坐在书桌前，指尖转着一支锃亮的钢笔，笔身泛着金属光泽，看着就不是便宜物件。
他将碗筷轻轻放在桌角，眼神扫过那支钢笔，却没多问，钢笔是西洋来的稀罕物，他不懂行情，只当是张凡用零花钱买的普通物件，想着再贵也贵不过三块大洋。
“快吃吧，菜还温着。” 胡大拉过旁边的凳子坐下，目光落在张凡身上，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好奇，
“刚刚刘管家说你会弹洋琴？这到底是咋回事？”
随着张凡长大，胡大越来越觉得看不透这个外甥，以前还只觉得孩子比同龄人更沉稳些，可越往后，越觉得他像个深不见底的潭。
读书次次拿第一，如今还会弹连他都没听过的 “洋琴”，总有些超出年纪的沉稳和本事。
张凡正往嘴里扒饭，闻言抬了抬头，语气随意：“就是以前去同学家玩，见他家有洋琴，跟着摸索过几次，没想到一上手就会了，也没啥稀奇的。”
他说的轻描淡写，仿佛并不是一件多么了得的事。
胡大咂了咂嘴，心里虽觉得离奇，却也没再多问。
张凡自小就透着股机灵劲，自打上学开始什么科目都是一教就会，或许弹洋琴对他来说，真就这么容易吧，
若是再追问，反倒显得自己不信任孩子，没必要。
他话锋一转，语气多了几分郑重：“罢了，你心里有数就好。对了，包国维那事，老爷跟你说了吧？”
张凡夹菜的手顿了顿，点了点头，眉头微蹙：“说了，让我以后别干府里的杂活，有活就让包国维去做。”
他是真不想跟包国维打交道，那熊孩子脾气犟，又爱找事，自己如今的性子也算不上随和，万一哪天没忍住动了手，打的倒是痛快了，可胡大夹在中间就难做人了。
他孤身一人时倒无所谓，可如今有胡大这个牵挂，总得顾及几分。
胡大见他神色，就知道他心里的顾虑，叹了口气道：
“有些道理我知道你都懂，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就一条，以后无论包国维多不懂事，你都不能再动手，明白吗？”
上回张凡一脚把包国维踹得卧床几天，胡大至今还记得老包当时的脸色。
如今俩孩子都长大了，力气也大了，真要是再动起手，万一伤了要害，或是出了人命，张凡这辈子就毁了。
在他眼里，张凡将来定是能当大官的料，绝不能因为包国维这么个不懂事的孩子，把前程搭进去。
张凡听出胡大语气里的担忧，放下筷子，认真点头：“舅舅，我知道轻重，其实我也不想管他，只是老爷都开口了，他要是不干活，就是不给老爷面子。”
他顿了顿，想起个主意，“要不您回头找包叔说说，让他盯着包国维主动去干活，别让我出面，这样我落个清闲，也省得跟他起冲突，您看行不？”
胡大眼睛一亮，觉得这主意不错：
“你这话说得在理，我回头找老包聊聊，他如今正为这事愁呢，肯定愿意管着国维，这样一来，既不违逆老爷的意思，你也不用跟那孩子打交道，再好不过！”
他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看着张凡狼吞虎咽的模样，又笑着添了句：“慢点吃，不够锅里还有，别噎着。”
...
用过午饭，胡大端着碗筷往厨房走，路过老包屋门口时，特意停下脚步，对着屋里喊了声：
“老包，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老包正坐在床边唉声叹气，听见胡大的声音，迟疑了片刻，还是起身走了出来。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厨房，此时快嘴嫂等人已经收拾完离开了，厨房里只剩下灶台余温，透着几分安静。
胡大先把碗筷放进水槽，转身看向老包，见他眼眶通红、神色憔悴，先开口安慰：
“老包，今天的事小凡都跟我说了。你也别太往心里去，孩子年纪小，当时许是慌了神，才没了分寸，也不是故意的。”
老包靠在灶台边，双手攥着衣角，叹了口气：“唉，我倒不是怪他闯祸 —— 闯了祸能改就好，可我就怕...怕以后国维再犯点错，老爷一狠心，真把他赶出去，不让他读书了可咋办啊！”
说到这儿，老包的声音开始发颤，眼眶瞬间就红了：“你也知道，国维五岁就没了娘，我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拉扯他到现在，啥苦都能吃，就盼着他能读点书、识点字，以后别像我一样只能做下人。
这要是真不让他读书了，他这辈子不就毁了吗？我...我咋对得起他娘啊！”
最后一句话没说完，老包的眼泪就掉了下来，肩膀微微颤抖，压抑着哭声，却难掩心里的委屈和担忧。
胡大见他这样，连忙递过一块干净的抹布，拍了拍他的后背：“好了好了，别哭了，老爷心善，你在府里待了二十多年，还不知道老爷的脾气？
这次没严惩国维，就是给你留着情面呢，哪能说赶就赶？”
他顿了顿，想起张凡方才说的话，继续道：“对了，关于国维干活的事，小凡也跟我提了，
他说以后不用他盯着国维，就让你这个当爹的多费心，平日里盯着国维把该干的活干了就行，正好借着干活的机会，你也好好教教他啥叫规矩，啥叫本分，省得他再在外头惹事。”
老包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诧异：“小凡...小凡真这么说？”
他原本还担心，张凡会借着老爷的话故意刁难国维，没成想张凡竟愿意退让一步，让他自己来管。
“那还有假？” 胡大点点头，语气诚恳。
“小凡这孩子你也了解，不是那种爱挑事的，他就是怕跟国维起冲突，反倒让咱们俩难做，你要是能把国维管好了，既不违逆老爷的意思，也省得孩子们闹矛盾，多好？”
老包抹了把眼泪，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一半。
他攥着抹布，重重点头：“哎！哎！我知道了！谢谢你啊胡大，也替我谢谢小凡！我以后肯定好好管着国维，让他好好干活，再也不敢让他在外头惹事了！”
胡大看着他情绪缓和下来，也松了口气：“都是一起当差的，互相帮衬是应该的，你也别太愁了，好好教孩子，以后总会好的。”
老包又连声道了几句谢，才脚步轻快地回了屋。
他得赶紧回屋跟国维说说这事，。方才国维知道以后要归张凡管，气性大得连午饭都没吃，扒拉两口就撂了筷子，这会儿正躺在床上生闷气。
如今听说不用张凡盯着，改由自己这个当爹的来管，那孩子心里的火气总得消些，说不定还能愿意起来吃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