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楼梯口传来刘管家驻足的轻响，确认没人再能偷听，张凡才缓缓转回目光，看向秦老爷，语气比之前沉了几分：
“关于我父亲的事，您知道多少？”
“你父亲？”听到这话，秦老爷明显怔了一下，握着茶盏的手顿在半空，眼底满是疑惑，“这和你父亲有何关系？”
关于胡大的背景，秦老爷当年是特意让人查过的，毕竟是要留在府里管灶房的人，总得知根知底。
胡大是苏城周边乡下的农户，家里只剩他一个男丁，这些都清楚，张凡的母亲也只是乡下一个普通妇人，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至于张凡的父亲...
秦老爷回忆着当年查到的信息，印象里只记着是北边逃难过来的，没背景没根基，在乡下靠帮人打零工过活，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这样的人太多了，根本没什么特别的。
莫非里面有什么隐情？
“您可还记得四年前的除夕夜，就是我跑出去的那回。”
“当然记得。”听到张凡提起这事，秦老爷捋了捋发白的胡须，这件事他可谓是记忆犹新。
“就在那天晚上，我遇到了一个人。” 张凡的头微微垂下，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只留下语气里的几分沉郁，
“那个人穿着黑色的棉袍，袖口绣着朵暗纹梅花，他说...他是我爷爷派来找我的。”
“你爷爷？” 秦老爷手里的茶盏猛地晃了一下，几滴温热的茶水溅在紫檀木桌面上，晕开浅浅的水渍，
“你是说...你爷爷还活着？”
他眉头当即拧成一团，苍老的目光里满是不可思议，语气里还带着几分后知后觉的恍然，
“当年胡大只说你父亲家里人在逃难时走散了，没了音信，可也确实没说人没了...倒是我先入为主了。”
张凡抬起头，眼底带着几分刻意装出的茫然，语气里添了几分无措，像是至今仍没完全消化这个消息：
“我当时也不信，觉得是那人认错了人，可他却从怀里掏出了半块玉佩...”
说着，他从衣服内侧的暗袋里小心翼翼地摸出个布包，层层打开后，露出两块被一分为二的玉佩。
玉质白皙细润，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边缘虽有断裂的痕迹，却打磨得光滑，显然是特意处理过的。
秦老爷凑近了些，目光落在玉佩上，这玉一看就是上品，水头足，质地细，寻常人家若有这样的物件当传家宝，确实说得通。
张凡将玉佩轻轻放在桌面上，拿起其中半块，指尖摩挲着断裂处，语气里带着几分追忆：
“我父亲走之前，把这半块玉佩塞给了我，当时他只说让我好好收着，无论如何都不能向外人透露，我原以为是他怕我以后没饭吃，留着当保命的钱财，却没成想，这竟是认亲的凭证。”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桌上的另一块玉佩，脸上泛起几分苦涩的笑：“若不是当时那人掏出这另外半块，两块拼在一起严丝合缝，我恐怕至今都不敢相信，我居然还有一位爷爷活在这世上。”
听着张凡这番话，秦老爷的眼神微微失神了一瞬。
他想起自己年轻时，家里也有过类似的传家宝，只是后来因战乱弄丢了，如今看到这玉佩，难免有些感慨。
他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玉佩的表面，冰凉的触感传来，玉质的细腻骗不了人。
看着秦老爷细细打量的模样，张凡缅怀的神情中闪过几分不自然，但很快又被他收敛了回去。
原本按照他的计划，是想等迈尔斯能离开系统空间、来到民国后，借迈尔斯 “洋人” 的身份跟秦老爷摊牌。
一个洋人的亲口佐证，比任何信物都更有说服力，可没成想刘景龙父子的事打乱了计划，他只能提前改动策略。
他太清楚秦老爷的性子了，空口白话肯定骗不过这位人精，必须得有实打实的‘凭证’。
结合这个时代的背景，再想起自己第一世看过的小说里常有的‘认亲桥段’，他才想到了‘信物’这个主意。
虽然方式方法老套了些，但这些在民国正是主流的时候。
至于这玉佩，是他从系统空间里军用科 cEo办公室的收藏品中挑的，那里面的宝贝不少，这枚玉佩是最具华国风格的一件。
原本是完整的一块，为了编的故事，他还特意将玉佩从中间掰开，又细细打磨了断裂处，并让工程师用特殊手段做旧，一切都只是让它看起来更像‘祖传的信物’。
“这玉佩...确实像是有年头的物件。” 秦老爷研究了半晌，终于收回目光，看向张凡的眼神里多了几分信重，
“你父亲既然特意嘱咐你收好，想来也是期盼着未来你能凭着这半块玉佩和你爷爷重逢。”
秦老爷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上的玉佩，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可话锋一转，又生出几分不解，
“不过既然你爷爷已经找到你了，为何不直接将你接过去？反而要让你继续留在秦府？”
听到这话，张凡脸上的表情渐渐凝重起来，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语气也比刚才沉了几分，像是压着什么沉重的秘密：“这就是我今日想跟您说的重点，我爷爷他...目前不在国内。”
“哦？” 秦老爷的眼睛微微一亮，身体不自觉地前倾了些，显然这个答案超出了他的预料。
在这个年代，出国可不是件容易事，不说船票贵得吓人，路途又远，还得应付沿途的关卡和洋人盘查。
能出国，还能派人回国找人的人物，这背景绝对不简单。
“具体的情况，我知道的也不多。” 张凡垂下眼，像是在回忆当时那人说的话，
“只听找我的那个人说，我爷爷去了美国，只是在那边好像遇到了些麻烦，结了不少仇家，他担心现在接我去美国，会把那些仇家引到我身上，反而害了我，所以才让我先安心在国内待着，等那边的事情什么时候安稳了，再派人来接我。”
“美国？” 秦老爷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指尖在桌沿轻轻敲着，眼底满是思索。
在美国？华人？还能惹上麻烦，甚至有能力‘等安稳了再接人’，饶是他这辈子见多识广，也忍不住对张凡口中这位素未谋面的爷爷，生出了几分敬佩。
他虽没亲自出过国，可这些年和洋商打交道，也听不少人说过国外的情况。
在洋人的地界里，华人的地位向来是最下等的，连租界里的二等公民都不如，做最苦的活，拿最少的钱，还得受洋人的欺负。
可张凡的爷爷，不仅能在那边立足，看样子还闯下了不小的基业，甚至有能力保护远在国内的孙子，这可不太像一般人能做到的。
“这么说来，你爷爷在那边，倒是个有本事的人。” 秦老爷缓缓开口，说到这时，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随即看着张凡问道：
“那你这一身本事，也是那个人教的你？”
张凡点了点头：“嗯，他说如今国内世道也不太平，我虽然小，但也得学几分自保的手段。”
“确实如此。”对于张凡所说的话，秦老爷是表示认同，不过紧接着他又道：“那你现在还和那个人有联系吗？”
说这话时，秦老爷眼中还闪烁着几分莫名的神色。
听到这话，张凡神色虽然镇定，但身子却微微僵了一下。
这是...起疑了？
“这几日都没有见了，一向都是他来找我，要么就是跟我提前约好在哪见面，其余时候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寻他。”
虽然不知道秦老爷是什么意思，但张凡还是摇着头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原来如此。”听到这话，秦老爷眼神微微黯淡了几分，“罢了，既是你爷爷派来的人，他这么做想必也有他的道理。”
秦老爷原想着，能将一个稚童都训练到如此程度，想必也是个有本事的人，反正来都来了，秦府也不差那一口吃的，若是能借着机会将这人招揽到秦府，哪怕只是暂借，在这乱世里也能给他们秦家添几分保障，顺势还能进一步了解一下他爷爷在美国的情况。
不过在听到张凡这番话后，他也是熄了这个心思，对方既然打定主意不露面，那他也不强求了，否则万一恶了对方那才是麻烦。
想通了原委后，秦老爷脸上也是多了几分从容，看着张凡的眼神中依旧与寻常那般慈祥：
“没事，既然你爷爷让你留下，那你就安心秦府住着，我秦府家大业大，多一双筷子也没什么。”
“谢老爷收留！”张凡微微颔首表示感谢。
“哈哈哈，有道是龙生龙凤生凤，从你身上我倒是能猜出几分你爷爷的英雄气概了。”
秦老爷哈哈一笑，捋着胡须道：“行了，没事的话就先回去吧，你舅舅估计也等急了。”
“是。”张凡点头，随即起身收起玉佩便直接离开了。
直到张凡离开书房，秦老爷脸上的笑容才渐渐收敛，看着窗外高挂的明月，这位老人忍不住发出一声感叹：
“真是个小狐狸啊...”
那番解释，虽然看似合理，但别忘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所谓的‘完美谎言’。
若事实真的像张凡说的那样，那又怎么解释他初到秦府时的那番姿态？
罢了，人家既然愿意给出解释已经是给他这张老脸面子了，至于真相嘛...那都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