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不害怕?”
张凡坐在椅子上,指尖轻轻贴着青瓷杯壁,温热的茶水透过杯身传来暖意,却没驱散他眼底的探究。
他望着杯中晃动的茶影良久,才抬头看向秦老爷,他实在好奇,这位看似温和的老人,在知晓他能徒手拧断人脖子后,为何还能如此平静地与他对坐。
“怕?” 听到这话,秦老爷放下手中捏着的宣纸,指尖在桌沿轻轻一顿,随即哑然一笑,眼角的皱纹都跟着舒展开:
“说不怕,那是骗你的,老夫年轻时在码头见惯了拿刀子拼杀的帮派,也见过为了几个钱就动粗的混混,可像你这般年纪,却有这般狠厉手段的孩子,我还真是头回见。”
他拿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语气也跟着缓了几分:
“可害怕又能如何?怕了,刘景龙父子也活不过来,怕了,你藏在身上的本事也不会消失,
反而会因为这份怕,要么把你推到秦府的对立面,要么让府里人心惶惶,平白生出新的麻烦。”
秦老爷的目光落在张凡身上,带着岁月沉淀的通透:
“你自小在秦府长大,府里的下人总是跟我念叨你懂事,我虽不知你是如何练出这身本事的,但你故意放刘管家活着回来,就已经表明了态度,你不想与秦府为敌。
既然不是敌人,那我自然也没有得罪你的道理,反而该帮你把事情理顺,你说是不是?”
他顿了顿,指尖捻了捻胡须,语气里多了几分感慨:
“至于你身上的秘密...年纪大了,也就没那么多探究的心思了,老话说‘人生在世难得糊涂’,有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而能落个清净,也能护住该护的人。”
听着秦老爷这番话,张凡沉默了片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底。
他之前设想过无数种场景,秦老爷可能会威逼他说出秘密,可能会用胡大的安危要挟他,甚至可能会悄悄派人监视他。
可真正坐在这位老人面前,他才发现自己着实小看了秦府的主事者,这份胸怀与气魄,可以说丝毫不输他在赛博世界见过的那些公司高层。
想想也是,在这个军阀混战的年代,能守住这么大的家业,没点真本事肯定是不行的。
想到这,张凡缓缓开口,语气比之前郑重了些:“刘景龙的事...”
“无非就是个有俩小钱的绸缎商罢了。” 没等他说完,秦老爷就摆了摆手,语气带着几分阔朗,
“回头让人放出话去,就说他是欠了赌债被仇家找上门,这事也就揭过去了,算不得什么大事。”
话锋一转,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严肃:
“不过话说回来,你这次做事确实冲动了些,就算要收拾他们,也不该选在闹市口,那么多人看着,血溅了半条街不说,更是不该让刘景龙喊出你的名字,这要是被有心人听去,顺着名字查下来,恐怕要出大麻烦。”
“我知道了。” 张凡点了点头,秦老爷的话像一盆温水,渐渐浇醒了他因复仇而有些发热的头脑。
他何尝不知道这事的严重性?
现在是军阀当道的时代,苏城作为苏南的富庶之地,是当地督军的 “钱袋子”!
钱袋子的安全出了问题,督军绝不会坐视不管,刘景龙父子死了是小事,可 ‘当街杀人’的影响太大,那些怕死的富商要是联合起来给高层施压,督军为了安抚人心,定会让巡捕房严查。
别以为‘张凡’这名字大众就能混过去,也不想想这个时代哪讲什么道理?
真要是查到‘张凡’这个名字,巡捕房说不定会直接搞无差别抓人,管你是八岁孩子还是八十岁老人,只要叫这个名字,先抓回去审了再说。
督军的话,就是规矩,就是道理!
“你能明白就好。” 看到张凡没有丝毫骄纵的样子,依旧保持着往日的谦逊,秦老爷脸上露出欣慰的笑。
他虽不知张凡经历过什么,但这个年纪有这般身手,还能听得进劝,未来的成就定然不会低。
秦老爷指尖在茶盏边缘轻轻敲了敲,话锋陡然一转,目光里多了几分探寻,却无半分压迫:“行了,咱们也不绕圈子了,你今天敢这么跟我摊牌,没藏着掖着,总不会只是为了说刘景龙那点事吧?说说你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书房里的烛火轻轻跳动,映得两人的影子在墙上晃悠。
墨香混着茶香在空气里漫开,那些没说透的试探、没点破的担忧,都在这直白的追问里,悄悄显了真。
听到秦老爷问起这个,张凡沉默了一阵,指尖在杯沿轻轻划了个圈,脸上渐渐浮出一抹无奈的笑,语气里带着几分卸下伪装的疲惫:“若是我说…… 只是因为这些年我装得烦了,您可信?”
“当然信!” 秦老爷几乎没有犹豫,话音落得干脆,眼底还带着几分了然,“这些年在学堂装乖学生,在西跨院装懂事孩子,对着谁都得藏着性子,想必也不容易吧?”
张凡闻言笑了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压下喉咙里的涩意,语气也坦诚了些:“其实我原本计划着晚两年再跟您说的,可今天的事,我是真忍不了。
自打我记事以来,就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刘景龙父子上门挑衅,若是今天这口气咽下去了,恐怕以后每个夜里想起来,都会觉得窝囊。”
他没打算再藏着掖着,既然选择了摊牌,就干脆利落些,除了系统的事不能说之外,其余的透露一些倒也无妨。
“晚两年?” 听到这三个字,秦老爷眉头微微一挑,指尖在桌沿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几分意外,“你早就有这个打算了?”
他原以为,张凡会等到成年后有了完全自主的能力,才会袒露真实的自己,没成想这孩子竟早就在心里盘算了许久。
“其实不瞒您说,这些年我对秦府是有真感情的。” 张凡抬头看向秦老爷,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探究,只剩真切,
“我也明白,若不是您这些年的照拂,我也过不上今天的好日子,既然今天话都说到这了,那我也不妨跟您说点实话...”
说到这,他的声音突然一顿,目光骤然转向紧闭的书房门,尽管门板厚重,可他的义眼早已捕捉到门外那道站着的红色人影。
秦老爷见他突然停话,还看向门口,立刻明白了什么,他清了清嗓子,对着门外沉声道:“老刘!”
门外很快传来刘管家的应声:“老爷,小的在。”
“你去楼梯口守着,没有我的准许,任何人都不准上二楼,不管是少爷、太太,还是府里的其他下人,都不行!”
秦老爷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要是有人问起,就说我在跟张凡谈学堂的事,让他们别来打扰。”
“是,小的明白!” 门外传来刘管家恭敬的应答声,紧接着是脚步声渐渐远去的动静,显然是去楼梯口守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