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座临轩接海声,蛮书一纸破蛮情。
莫言万里风波静,犹有丹心照汗青。
长安的雪落了三日,紫宸殿的铜炉里燃着南海进贡的龙涎香,烟气缭绕中,虾仁批阅奏折的手指微微停顿。案上最厚的一叠,是周侗从吕宋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奏报,封皮上还沾着未干的海腥气——南海诸岛平定,擒获弗朗机殖民者两千余,解救中原子民与土着奴隶逾万,现拟在关岛、马尼拉设都护府,驻军三千,通商开市。
“陛下,周将军的奏报,可要召集群臣议一议?”苏子谦捧着热茶进来,见虾仁对着奏报出神,轻声提醒。他鬓角的白发又添了几分,捧着茶盏的手在微微颤抖——当年潼阳关那个算粮草账都头疼的老文书,如今已是辅佐天子的柱石之臣。
虾仁抬头,指尖在“设都护府”四字上轻轻敲击:“不必。周侗在吕宋亲历战事,比谁都清楚该如何治理。传朕的旨意,准其所奏,另从户部调粮十万石、丝绸五千匹,送往吕宋,安抚军民;再令工部打造‘海疆图’,悬挂于太学,让学子们知道,我朝的疆土,不止于内陆万里,更在南海千岛。”
苏子谦躬身应诺,刚要转身,却被虾仁叫住:“子谦,还记得当年在落霞城,咱们算过的那笔账吗?”
老臣愣了愣,随即笑道:“怎会不记得?那时陛下说,打赢了胡兵,要让百姓有饭吃、有衣穿,臣还说陛下心太大……”
“现在看来,心还能再大些。”虾仁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吕宋的香料、南洋的珍珠,若能通贸,百姓的日子会更宽裕;那些岛屿上的土地,若能耕种,天下的粮仓会更殷实。”他拿起周侗奏报里附的一幅南海风物图,上面画着高大的椰子树、斑斓的海鱼,还有土着捧着香料朝拜的场景,“只是,治理异域,比打仗更难啊。”
正说着,殿外传来内侍的唱喏:“东瀛都护府急报——”
一个风尘仆仆的驿卒跪在殿中,双手高举奏报,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启禀陛下,东瀛北部的虾夷人(北海道原住民)与德川氏残余势力勾结,袭扰沿海村落,周将军麾下偏将李冲率军平叛,已斩杀叛贼三百余,恳请陛下示下!”
虾仁展开奏报,上面是李冲的亲笔,字迹仓促却有力,说虾夷人受德川残部蛊惑,以为中原大军主力在南海,便趁机作乱,烧杀抢掠,与当年的倭寇无异。
“这些人,是忘了大阪城的教训。”虾仁的目光沉了沉,“传旨李冲,不必手软,务必荡平叛贼;另让周侗从吕宋分兵五千,驰援东瀛,告诉他们,天朝的刀,既能跨海斩红毛夷,也能回头镇宵小。”
驿卒领旨退下,苏子谦看着虾仁案上的两份奏报,忧心道:“陛下,如今东瀛、南海皆需用兵,京畿的兵力会不会太过空虚?”
“无妨。”虾仁从抽屉里取出一份密报,上面是边防传来的消息——北境的胡族可汗遣使求亲,愿以公主嫁入长安,永结盟好,“胡族已服,关内安稳,倒是这些海外的事,更需上心。”他将密报递给苏子谦,“你看,这门亲事,该答应吗?”
老臣看完密报,沉吟道:“和亲虽能暂安边境,但胡族反复无常,不如……”
“朕有个更好的主意。”虾仁打断他,“不嫁公主,而是选百名中原工匠、农师,随使团前往北境,教他们冶铁、耕种。胡族若能吃饱穿暖,便不会再想着南下掳掠。”他想起灰色光幕曾闪过的“教化”二字,那时不解其意,如今在潼阳关的麦田、东瀛的汉学堂、吕宋的市集里,渐渐品出了滋味。
苏子谦眼睛一亮:“陛下圣明!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如此,北境方能长治久安。”
雪停时,秦瑶带着太子来看望虾仁。太子年方七岁,眉眼间有虾仁的锐利,也有秦瑶的温和,此刻正捧着周侗送来的南海贝壳,在殿内跑来跑去。
“父皇,这贝壳上的花纹,像不像潼阳关的城墙?”太子举起一枚大贝壳,兴奋地喊道。
虾仁笑着将他抱起,指着贝壳上的螺旋纹:“像,也不像。潼阳关的城墙是死的,这海贝是活的,它在海里要躲过风浪,要避开大鱼,才能慢慢长出这么坚硬的壳。”他看向秦瑶,“朕打算开春后,带太子去一趟登州港,让他看看楼船,看看海。”
秦瑶点头,眼中漾着温柔:“也好,让他知道,天下不止长安的宫墙,还有万里海波。”
傍晚时分,太学的学子们联名递上一份书状,请求前往东瀛、吕宋任教,传播中原学问。虾仁看着那密密麻麻的签名,想起当年自己在潼阳关识字不多,全靠老兵们口耳相传的战场经验活命,心中感慨万千。
“准了。”他在书状上批下朱笔,“选其中品学兼优者百人,由吏部安排,明年开春启程。告诉他们,教书育人,与持矛杀敌同等重要,都是在为天下开生路。”
夜幕降临,紫宸殿的烛火亮至深夜。虾仁铺开宣纸,亲手绘制一幅新的海疆图,从辽东半岛到琼州海峡,从东瀛列岛到吕宋诸岛,都用朱笔圈出,旁边批注着“驻军”“通商”“学堂”的字样。笔尖划过南海时,他忽然想起周侗奏报里的一句话:“吕宋的土着说,海的尽头是天,而天朝的龙旗,能插在天边。”
他放下笔,走到殿外。雪后的长安格外寂静,远处的坊市传来零星的更鼓声,与记忆中潼阳关的刁斗声隐隐相合。那些在枪林弹雨中并肩作战的弟兄,那些在海疆上劈波斩浪的将士,那些在田地里辛勤劳作的百姓,此刻仿佛都在这寂静的夜里,与他一同呼吸。
内侍来报,说泉州送来的新茶到了,是用吕宋的香料熏制的,别有风味。虾仁摆摆手:“不必了,泡一壶当年落霞城的粗茶吧。”
粗茶的苦涩在舌尖弥漫开来,却让他想起最艰难的日子里,那半块硌牙的麦饼,那杆染血的长矛,那道在脑海中永不熄灭的灰色光幕。原来,所有的杀伐与开拓,所有的治理与教化,终究都要回归到最初的愿望——让更多人,能安稳地喝上一杯热茶,能踏实地睡一个好觉。
烛火摇曳,映着海疆图上的朱笔圈点,如同一颗颗跳动的星辰,照亮了夜空中那条从潼阳关延伸至南海的漫漫长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