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大帐里的喧闹声，简直能把三十里外的长安城墙震得嗡嗡作响。帆布帐篷被将士们的欢笑声顶得微微颤动，连帐外巡逻的斥候都忍不住频频侧目，嘴角跟着扬起笑意。篝火堆在大帐中央熊熊燃烧，火苗蹿起半丈高，映得每个人脸上都红彤彤的。架在火上的整羊被烤得油光锃亮，表皮焦脆得泛着琥珀色，滋滋作响的油脂不断滴落，落在炭火里溅起一串又一串火星，噼里啪啦的声响，恰似将士们此刻沸腾到极致的心情。
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焦香、米酒的醇香，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硝烟味，这几种味道混杂在一起，成了属于胜利的独特气息。李默刚被一群浑身带着汗味和血腥味的将士簇拥着坐下，屁股还没坐稳，王虎就举着个粗瓷酒碗，挤开人群大步流星地冲了过来。碗里的米酒盛得满满当当，随着他的动作晃荡不休，好几滴酒液险些溅到李默左眼的绷带上，吓得旁边几个亲兵连忙伸手去挡。
“参军！今儿个咱必须好好喝一杯！不醉不归！” 王虎的嗓门大得像敲战鼓，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您这火龙车也太给劲了！简直是神兵利器啊！我刚才去俘虏营巡查，有个叛军小校吓得直接尿了裤子，拉着我的手一个劲求饶，说那火跟阎王爷的鬼火似的，沾着就烧，连骨头都能烧成灰，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吓人的玩意儿！”
王虎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火龙车喷火的样子，脸上满是得意洋洋的神情。周围的将士们听了，顿时哄堂大笑起来，笑声震得帐篷顶上的灰尘都簌簌往下掉。一个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士卒挤了过来，他是军中有名的勇将，此刻却像个好奇的孩子，凑到李默跟前问道：“参军，您这脑子到底是咋长的？咋就能想出这么厉害的玩意儿？我打了十几年仗，刀枪剑戟、弓矛弩箭见得多了，可从来没见过能喷出这么大火的武器！刚才那些号称‘刀枪不入’的跳荡兵，在火龙车面前简直不堪一击，重甲都被烧得熔在身上，跑都跑不动，最后全成了黑炭，看着都解气！”
“就是就是！” 另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士卒抢着说道，他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眼神里却满是崇拜，“参军，您要是再多造几辆火龙车，以后咱们打仗根本不用拼命！推着车往前一冲，叛军就得望风而逃，到时候咱们大唐的疆域，能从东海边一直打到西域去，让那些番邦小国都俯首称臣！”
周围的将士们纷纷附和，你一言我一语地夸赞着火龙车的威力，不少人都劝李默赶紧再多造几辆，早日攻破长安，彻底平定叛乱。李默刚想开口解释，却被一阵淡淡的香风打断 —— 负责军中医护的小医女苏凝抱着一个沉甸甸的药箱，掀开门帘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素色的麻布衣裙，头上简单地挽了个发髻，脸上没施半点粉黛，却难掩清丽的容颜。
苏凝一进门，就皱着眉头瞪了王虎一眼，语气带着几分嗔怪：“王将军，参军的眼睛还没好利索，伤口还在发炎，怎么能喝酒呢？刚才我去伤兵营换药，还看见您给受伤的弟兄灌酒，回头我就去告诉郭将军，让他好好管教管教您！”
王虎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这位做事认真的小医女，闻言吓得赶紧把酒碗藏到身后，挠着头嘿嘿笑了起来，那模样活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小丫头片子，别这么较真嘛！咱们这不是打了大胜仗，心里高兴嘛！就喝一小口，不碍事的！”
“再高兴也不能拿身体开玩笑！” 苏凝走到李默身边，小心翼翼地避开他受伤的左眼，轻轻解开他头上的绷带。她的动作轻柔至极，手指带着一丝凉意，拂过李默的额头时，让他紧绷的神经都放松了几分。“参军，您的伤口还在发炎，红肿得厉害，得按时换药，这几天不能劳累，更不能喝酒、动气，不然伤口很难愈合，万一留下后遗症就麻烦了。”
李默看着苏凝认真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暖意，笑着点了点头：“知道了知道了，听你的。等长安彻底安定了，叛乱平息了，我再好好陪你们喝个够，到时候不醉不归。”
苏凝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从药箱里拿出干净的纱布和药膏，准备给李默换药。就在这时，帐外突然传来一声尖利的高喊，如同平地惊雷一般，瞬间把帐内的喧闹声压了下去：“陛下特使驾到 —— 闲杂人等速速退避！”
将士们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手里的酒碗都忘了放下，脸上满是诧异和不解。李默心里也咯噔一下，暗道不妙：明德门之战的捷报是今早才派快马送出的，就算是八百里加急，从这里到灵武也有数百里路程，一来一回怎么也得两三天时间，肃宗的特使怎么会来得这么蹊跷？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都整肃衣冠，不得喧哗！” 李默迅速站起身，对着众人低声吩咐道。将士们虽然满心不乐意，但也知道皇命不可违，连忙放下酒碗，胡乱地整理着身上的盔甲和衣衫。刚才还热热闹闹、喜气洋洋的大帐，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众人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片刻之后，帐门被两名佩刀侍卫从外面掀开，一个身穿紫色官袍、面白无须的宦官，在侍卫的簇拥下，慢悠悠地走了进来。这宦官约莫四十多岁，身材微胖，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双三角眼滴溜溜地转着，眼神扫过帐内的将士时，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轻蔑，仿佛眼前这些战功赫赫、浴血奋战的将士，只是一群不值一提的蝼蚁。
他身后的两名侍卫身材高大，腰佩利刃，神情严肃，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锦盒。那锦盒是用上等的云锦缝制而成，上面绣着明黄色的龙纹，龙鳞栩栩如生，一看就不是凡物，显然是皇家之物。宦官走到大帐中央，停下脚步，先是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官袍，然后清了清嗓子，用那种特有的尖细嗓音慢悠悠地说：“陛下口谕，召李默参军单独接旨。其他人等，即刻退下，不得在此逗留！”
“啥？” 王虎第一个不乐意了，他往前一步，瓮声瓮气地说道，“公公，咱们刚打了大胜仗，伤亡了那么多弟兄，好不容易守住了明德门，陛下就算不犒赏三军，也该说句慰问的话吧？怎么还得让我们退下？这不合情理啊！”
宦官斜了王虎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容，语气带着几分不屑：“放肆！陛下的旨意，岂容你一个武夫置喙？让你退下，你就退下，再敢多言，休怪咱家不客气！” 他说话的时候，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身后的两名侍卫也立刻上前一步，手按刀柄，摆出了戒备的姿态。
“你 ——” 王虎气得脸都红了，胸膛剧烈起伏着，伸手就要去拔腰间的佩刀。李默见状，连忙一把拉住他，用力摇了摇头，对着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冲动。
“王将军，不得无礼！” 李默瞪了王虎一眼，然后转头对宦官拱了拱手，语气恭敬地说道，“公公息怒，王将军只是性子耿直，一心为国，没有冒犯陛下的意思。既然是陛下的旨意，我这就随您去接旨。”
他又对帐内的将士们说道：“你们都先出去吧，好好休整，照顾好受伤的弟兄，等我回来再说。”
将士们虽然满心不乐意，一个个面带怒色，但也不敢违抗皇命，只能不甘心地陆续走出大帐。王虎走在最后，路过宦官身边时，故意重重地哼了一声，还用肩膀撞了一下旁边侍卫的胳膊。那侍卫猝不及防，被撞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顿时怒目而视，想要发作，却被宦官用眼神制止了。
“哼，什么东西！” 王虎在帐外低声咒骂了一句，却不敢说得太大声，只能不甘心地守在帐门口，心中暗暗为李默担心。
内帐里，宦官让两名侍卫守在门口，严令不准任何人靠近，然后才缓缓打开了手中的锦盒，取出一卷明黄色的圣旨。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展开圣旨宣读，只是拿着圣旨，死死地盯着李默，一字一句地传达口谕：“李卿克复神京，功在社稷。然火药利器，关乎国运，非人臣可久专。着即封存所有图谱配方，交付有司，永为皇家密藏。卿当体朕保全功臣之心，切勿辜负朕的一片苦心。”
李默心里一沉，果然不是什么好事。他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他早就料到肃宗可能会对火龙车的技术感兴趣，但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直接。所谓的 “保全功臣之心”，不过是赤裸裸的警告罢了，言外之意就是，识相的就乖乖交出技术，否则后果自负。
他盯着宦官那张毫无表情的脸，试图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脸上却挤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笑容：“公公，您是不是传错了？那火龙车只是我临时拼凑出来的应急之物，技术简陋得很，发射了三次就炸膛报废了，根本没有什么图谱配方啊。” 他一边说，一边摊了摊手，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
“李参军说笑了。” 宦官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他的三角眼眯了起来，眼神里带着一丝审视，“陛下圣明，早已派人打探清楚，火龙车威力无穷，构造精妙，绝非临时拼凑之物。若没有图谱配方，怎会有如此惊人的威力？您是聪明人，该知道‘君命难违’的道理，也该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陛下既然能让咱家来，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
宦官的话里带着明显的威胁，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李参军年轻有为，战功赫赫，陛下十分器重。只要您乖乖交出图谱配方，陛下自然不会亏待您，加官进爵不在话下。可若是您执意顽抗，那可就别怪陛下不念旧情了。咱家劝您，还是好好考虑考虑，不要因小失大，坏了自己的前程。”
李默心里冷笑一声，他知道，肃宗这是铁了心要拿到火龙车的技术。可他已经答应系统，要永久封存这项技术，更何况，这项技术本身就极其危险，一旦被皇室掌控，大规模制造使用，必然会引发不可预知的灾难。他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但他也清楚，现在还不是和皇室撕破脸的时候。唐军虽然打了胜仗，但根基未稳，叛乱还未平定，若是得罪了肃宗，不仅自己性命难保，整个军队都可能受到牵连。他必须想个办法，既不能交出技术，又不能惹怒肃宗。
李默沉吟片刻，脸上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公公，实不相瞒，那火龙车的构造确实是我临时琢磨出来的，并没有什么完整的图谱。当时情况紧急，叛军猛攻明德门，我也是急中生智，才用手头的材料拼凑出了这么个东西。至于配方，更是没有固定的比例，全凭感觉调配，这次炸膛就是因为比例不当。您想想，若是真有成熟的图谱配方，我怎么会让它炸膛，伤到自己的弟兄呢？”
他一边说，一边指了指自己左眼的绷带，语气带着几分委屈和无奈：“您看，我这眼睛就是因为炸膛受的伤。说实话，这项技术实在太过危险，我本来就打算彻底放弃，不再使用了。就算陛下想要，我也拿不出来啊。再说，这种危险的东西，若是交到皇家手中，万一引发什么意外，岂不是我的罪过？还请公公回去转告陛下，并非我不愿交出，实在是没有东西可交啊。”
宦官听了，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他显然不太相信李默的话：“李参军，您这话说得就有些牵强了。就算没有完整的图谱，想必也有草图或者大致的记录吧？陛下只是想要了解其中的原理，并非一定要立刻大规模制造。您只要把相关的记录交出来，也就算了。”
“公公，真的没有啊。” 李默叹了口气，语气无比诚恳，“当时情况危急，我哪有时间画图记录？所有的想法都在我脑子里，而且都是些不成熟的念头。现在让我回想，我也记不太清具体的细节了。再说，这项技术真的太危险了，我怕自己记错了细节，误导了陛下，到时候引发更大的灾难，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还请公公体谅我的难处。”
他知道，和这个宦官纠缠下去也不是办法，必须想办法拖延时间。于是，他又说道：“公公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不如先歇息片刻，喝杯热茶，吃点东西。关于陛下的旨意，我再好好回想回想，看看能不能记起一些有用的东西。您看如何？”
宦官眯着眼睛打量了李默许久，似乎在判断他说的是真是假。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点了点头：“也好。咱家就给你一天的时间，好好回想回想。明天这个时候，咱家要看到结果。若是你还是推三阻四，那就休怪咱家不客气了。” 他说完，便带着两名侍卫转身走向内帐的偏室，留下李默一个人在原地沉思。
李默看着宦官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忧虑。他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宦官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肃宗也不会轻易放弃。接下来的一天，将会是一场艰难的博弈。他必须想办法彻底打消肃宗对火龙车技术的念头，同时还要保证自己和将士们的安全。
帐外，王虎和几名心腹将士正焦急地等待着，看到李默走出来，立刻围了上去。“参军，怎么样？那阉贼说了什么？是不是为了火龙车来的？” 王虎急切地问道。
李默点了点头，压低声音说道：“陛下要我交出火龙车的图谱配方，说是要收归皇家密藏。”
“什么？” 王虎勃然大怒，“这简直是卸磨杀驴！火龙车是您发明的，是咱们弟兄用命换来的胜利，凭什么要交给他们？参军，您可不能交啊！这东西一旦到了皇室手里，指不定会用来干什么坏事！”
周围的将士们也纷纷表示反对，一个个义愤填膺。李默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我自然不会交。只是现在皇命难违，咱们不能硬抗。当务之急，是尽快想办法，让陛下打消这个念头。同时，也要加快攻打长安的步伐，只要拿下长安，平定叛乱，咱们就有了更大的筹码。”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王将军，你立刻带人去把深埋火龙车零件的山谷再加固一遍，派重兵把守，绝对不能让任何人靠近。另外，传令下去，严禁任何人谈论火龙车的技术细节，违令者，军法处置！苏医女，麻烦你再去看看受伤的弟兄，一定要照顾好他们。”
“放心吧，参军！我这就去办！” 王虎立刻领命而去。苏凝也点了点头：“参军，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他们的。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那个宦官看起来不是善茬。”
李默笑了笑：“我知道。你们也都小心行事，不要冲动。现在是关键时刻，咱们不能出任何差错。”
夜色渐深，中军大帐里的篝火依旧在燃烧，却再也没有了之前的热闹景象。李默坐在帐内，望着跳动的火苗，思绪万千。他知道，一场新的危机正在悄然逼近，而他必须迎难而上，既要守住时空规则的底线，也要保住自己和将士们的性命，平定叛乱，还大唐一个安宁。
他抬手摸了摸左眼的绷带，伤口依旧隐隐作痛，但他的眼神却异常坚定。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他都不会退缩。火龙车的技术，绝对不能落入皇室手中，这不仅是对系统警告的敬畏，更是对天下苍生的负责。
“陛下，对不起了。” 李默在心中默默说道，“这项技术，我不能交，也交不起。为了大唐的未来，为了天下的安宁，我只能违抗您的旨意了。”
窗外，月光如水，洒在明德门的城楼上，也洒在这片刚刚经历过战火的土地上。李默知道，未来的路，将会更加艰难，但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会用自己的智慧和勇气，带领将士们，一步步走向胜利，走向那个没有时空风暴威胁、百姓安居乐业的太平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