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达望着关兴与申珩远去的身影,眉宇间隐现忧色。
邓芝见状,出言宽慰道:“有关兴将军及其麾下陌刀骑在侧,西城必不致生乱。”
孟达闻此,心下稍安,应声道:“军师所言甚是!有关兴将军之勇武,陌刀骑之精锐坐镇,西城确可无虞!”
邓芝闻言,未置可否。
他凝神沉思片刻,忽而想起一事,神色转为凝重。
他对孟达言道:“将军,尚有一事,至关紧要!”
孟达见邓芝神色肃然,心头不由一紧,急忙问道:“军师所指,是何紧要之事?”
邓芝沉吟少许,方道:“将军可还记得那二十骑虎豹骑之事?”
孟达一听“虎豹骑”三字,身躯不由得微微一震。
一股寒意自脊背升起。
“军师所言,莫非是被关兴、张苞二位将军麾下陌刀骑尽数斩杀的那二十虎豹骑?”
邓芝颔首,面色沉凝。
他目视孟达道:“据暗卫所探,已然查明。此乃司马懿自襄阳调遣,与之联络者,正是申仪。”
孟达闻听此言,面色骤然一紧。
他不自觉地攥紧了拳,指节微微发白。
“看来司马懿果然对某心存疑虑。抑或说,是曹魏朝廷终究信不过我孟达!”
他收敛心神,说道:“此前诸事繁忙,差点忘了此等紧要之事!”
接着面带疑惑:“然则,彼等虎豹骑,何以恰于彼时现身?新城左近,是否尚有其他虎豹骑潜伏?”
邓芝答道:“乃邓贤、李辅联络申仪,申仪再通司马懿,故而司马懿遣虎豹骑前来探听虚实。其后,那夜追捕胡三,为李辅察知异常,遂通知虎豹骑接应胡三,因而遭遇陌刀骑。”
邓芝言至最后,语气略显飘忽。
他指尖轻叩案几,似在斟酌词句。
他隐去了白毦暗卫预先侦查情报之关键,只将结局归于一次“偶然”遭遇。
有些关节,知者愈少,方能愈真。
孟达神色凝重至极,未曾留意邓芝语气中的异常。
他心中暗潮翻涌,喃喃道:“申仪,好一个申仪……司马仲达,其人果然可怕,其行动竟如此之迅疾!”
邓芝未理会孟达的自语,目视陈到。
陈到会意,禀道:“某已增派哨探,于新城及西城三十里内严密监视一切可疑动向,四门守备亦已加强。”
“此外,某亦调遣大批白毦暗卫潜入新城、西城,务保万无一失。”
邓芝闻言,赞许点头:“叔至思虑周详!”
“然,一切小心谨慎为上,以防内外勾连,届时,吾等死无葬身之地矣!”
陈到郑重点头,拱手称是!
邓芝随即看向孟达,“将军,请下令,增派兵士,轮流值守,以防万一!”
孟达此时还在低声喃喃,“司马懿……司马懿……”
他深知司马懿之可怕,所以,一听到司马懿盯上了他,则显得有些六神无主!
此刻闻言,急忙颔首,“就依军师之言!”
然后他果断安排下去,直到亲卫回报,已经安排妥当,他才长舒一口气!
邓芝见状,闻言安慰几句,见孟达神色好转,问道:“将军,那申仪……昨日医者诊治后,情形若何?”
提及申仪,孟达满是愤恨之色!
他有些咬牙切齿!“申仪这小人,目前已经无大碍!”
“其创口,血已止住,人亦清醒!”
“然则终日不言不语,不饮不食,目光呆滞,状若痴傻。”
“哼!”
“这等小伎俩,休想瞒过我等!”
“况且,纵是佯狂诈痴,吾亦不让他好过!!!”
他愈想愈气,司马懿,就是这小人引来的,他此刻恨不得把此人千刀万剐!
他望向邓芝:“军师,若其心果真已死!不若……”
邓芝闻言,目光灼灼的看着孟达!
“将军以为,申仪此等人物,其心会如此轻易便死么?”
孟达猛的摇头!
某种程度上,他与申仪,是一类人!
没那么脆弱不堪!
邓芝目光幽深地看着孟达:“申仪此人,贪恋权位,骤然失却所有,其痛犹如钻心。”
“彼若真心求死,昨日便该血尽而亡。”
“今作此态,无非有所图谋,或盼人来救,或……”
“更有甚者,在麻痹我等!”
“更是在等待,待我内部生变,或司马懿兵临城下!”
“届时,这痴傻之症,或顷刻尽去!”
“故而,我等可善加利用!”
孟达问道,“军师欲何利用?”
邓芝目光炯炯的看着孟达,“将军,莫非以为申仪在西城就这么几个同党吧?!”
孟达摇头!
“肯定不止!”
邓芝颔首,“所以,可利用其,钓出潜伏之同党!”
孟达低头思索沉吟,而后看向邓芝,“军师此策甚善!”
他既而想起点什么,说道:“据看守所报,申仪在无人之时,有异常举动!”
“现在想来,想必是其心未死,亦未真痴,仍有期盼。”
邓芝闻言颔首,“故而,将军吩咐下去,衣食药物不可短缺,且需优渥……”
“我等可设一计……”邓芝说到这,在孟达耳边低声数语,“将军可如此如此……”
孟达闻言,眼睛大亮,郑重颔首:“军师放心,就依军师之计,某必加派人手严加看管,绝不令其有可乘之机!”
两人又细细商量片刻,直至没有疏漏……孟达立马派人安排下去!
孟达此时似乎心情愉悦不少,问道:“军师以为,洛阳那边,至快须几何方有回应?”
邓芝目光投向窗外,似欲穿越千山万水:“曹丕病重,奏疏呈递、朝议决断,皆需时日。”
“快则十数日,迟则一月,方见分晓。”
“此期间,我等须稳固防务,做好万全准备!”
他略微停顿,语气凝重:“尤须谨防司马懿。”
孟达闻言,重重颔首:“未料虎豹骑竟为其所遣,看来其动兵是迟早之事!”
邓芝点头,书房内烛火随其凝重语气似也摇曳了一下:“此人谨慎机敏,富于谋略,洞察时势。”
“据暗卫来报,其近日于襄阳闭门不出,然其麾下信使往来之频密,速度之迅疾,远胜平日。”
“此非吉兆!”
“且其用兵常出入意表,不可不防。”
“故而我等必须严加戒备!”
“若有必要,彼不动,我等便迫其动。”
其指尖于案几上虚划,似在勾勒方略。
孟达神色一凛:“军师之意是……司马懿或不顾洛阳旨意,擅自兴兵?”
邓芝点头,语气凝重:“不得不防!!!”
“司马懿,非循常蹈故之辈!”
“且虎豹骑之事,他早晚必定知晓!”
“其眼光毒辣,或已窥见新城之变?!”
“若……其认定将军已叛,则必抢占先机,以雷霆万钧之势,加兵新城!”
“所以,我等需要做好万全准备!”
他看向舆图,眼中闪过一丝冷芒:“散布于荆州之流言……可令暗卫再添薪火!”
“言司马懿因曹丕病笃,恐朝中生变,已密令其子司马师潜赴宛城,似有异图。”
“此等消息,无需实证,但使传入曹丕耳中,便是矣!”
“此外,联络曹魏宗室之事,亦需加紧。”
“将军可以重金结好曹真门下心腹,不必明言司马懿之非,只须流露对司马懿久镇荆襄、兵权过重之忧思,并暗示范若曹真将军能主持大局,则新城愿为前驱,共保大魏边陲安宁。”
“曹真与司马懿素有隙嫌,此信一到……若能令其生出波澜……则新城之危急,或可解!”
孟达抚掌,眼中闪过厉色:“此计大善!”
“曹真性情刚猛,必不容司马懿独揽大功与兵权。”
“此信若达,无异于在司马懿背后抵上一柄利刃!某看其尚能全力来攻否!”
他随即亲写书信,斟酌词句。
邓芝于旁提醒道:“将军,书信言辞须极尽恭顺,只论边事忧患,不涉朝堂是非,方不致授人以柄。”
孟达郑重点头:“达明白!”
他伏案疾书。
正值此时,亲卫统领悄然而入。
他奉上一枚细小竹管:“将军,军师,宗统领派人送来密信,言十万火急!”
孟达与邓芝闻言皆是神色一紧。
邓芝接过密信,验看火漆后取出内中绢帛。
“襄阳急报”四字映入眼帘,让他眼角微跳。
他快速览毕,眉头微蹙,随即递予孟达。
绢帛之上仅有寥寥数字:“襄阳粮草调派异动,兵马异动,斥候频出,方向未明,似有北调之象。”
“北调?”孟达神色凝重而疑惑,“司马懿意欲何往?莫非回师洛阳?”
邓芝沉吟未语,手指无意识轻叩案几。
良久,方才言道:”司马懿用兵,向来诡谲,虚虚实实!”
“表面北调,实则南袭之可能!”
他想起陛下密信中“奇袭新城”之警示,心中那根弦骤然绷紧!!!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沉凝,“丞相曾言,‘用兵之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司马懿深谙用兵之道!”
“彼此番举动,抑或麻痹我等?!”
“故而,我等!”
“宁信其欲来,不信其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