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仪僵在原地,脸色铁青。
他握紧的拳头微微发抖,却终究没敢动作。
电光石火间,邓芝猛地一扯孟达衣袖。
孟达眼中最后一丝犹豫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决绝的寒光。
他五指死死扣住青铜酒樽,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哐当!”
酒樽被他狠狠砸向地面!
金属撞击声刺破凝滞的空气,酒液四溅,如同进军的号令。
“动手!”
吼声如惊雷炸响!
几乎在同一瞬间,堂后木门轰然破碎!
张苞身披玄甲,如猛虎般纵身跃出,手中陌刀划出冷冽弧光。
他身后涌出数百陌刀锐士,玄甲铿锵,寒光凛冽,沉重的脚步让梁柱微颤。
陌刀队分成两股铁流:
一股瞬息将申仪、申珩团团围住,刀锋组成密不透风的铜墙铁壁;
另一股如潮水般涌向偏厅,沉重的脚步声震耳欲聋。
同一时刻,数十白毦暗卫从阴影中骤然现身。
他们如鬼魅般占据各个角落,手中劲弩齐举,弩箭直指场心。
李敏如铁塔般矗立堂口,连弩平举,封死所有去路。
整个大厅被彻底锁死,连一只飞蛾都休想逃脱。
变故突生,申仪惊得魂飞魄散。
他双腿一软,挣扎着想站稳,却反而带翻了身前案几,珍馐美馔泼洒一地。
他指着孟达,脸色由红润骤然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孟达!汝……汝安敢……”
随即疾呼:“来人!”
话音未落,偏厅方向便传来一阵短促的兵刃交击与呵斥声,其间夹杂着一两声戛然而止的凄厉惨叫与重物倒地的闷响。
申仪听到这动静,眼中刚闪过一丝绝处逢生的希望,那声响却迅速平息,再无声息。
他的心猛地沉了下去,颤抖的手指再次指向孟达:“汝……汝意欲何为?”
此时,几名紧随申仪的护卫冲上前来,刚欲拔刀,便被如林般刺来的陌刀瞬息制住,刀锋加颈,动弹不得。
一旁的申珩,在如此危急关头,适时面露“惊怒”,一个箭步抢上前,以身蔽护在申仪侧前方,高声叫道:“叔父小心!”摆出誓死护卫的姿态。
这时,一名暗卫快步上前,沉声回报:“偏厅百名死士,饮酒中毒者过半,余下欲反抗者已被格杀或制伏,无一漏网。”
孟达闻言,微微点头,直到此刻,才将胸中一口浊气长长吐出。
他一直紧绷的肩膀骤然松弛,这才感到中衣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并不急着回应申仪,而是转向邓芝,心悦诚服地拱手:“军师神机妙算,达……拜服之至。”
邓芝只是微微颔首,随即回礼,姿态始终从容无比!
申仪这才得以仔细打量这个始终垂手恭立的“侍从”,厉声喝问:“此乃何人?!”
孟达见大局已定,心中巨石落地,方才那副惶恐哀恳的神情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讥诮与积郁已久的愤懑。
他整了整衣袖,冷眼看着惊惶失措的申仪,朗声笑道:“此乃吾之军师也!”
说罢,他朝亲卫厉声喝道:“押上来!”
只见那一百名申仪精心挑选的死士,如同待宰的牲口般被陆续拖拽上来。
他们大多沉醉不醒,仅有少数身上带有搏杀的痕迹。
申仪看着这群原本骁勇善战的部下竟落得如此境地,心中的疑惑、骇然与惊惧达到了顶点!
这些死士平日个个善饮,断不至于此!
他不由得喃喃道:“这……这究竟是何种毒药?竟然验不出来?竟有如此神效……”
孟达见状,冷笑道:“申仪兄,现在明白了吧?也不枉我耗费资财,置办下这席真正的山珍海味。”
“那偏厅的酒是烈酒,肴是佳肴,只可惜其中掺入了特制麻药!”
“是麻药!不是毒药,尔等验毒之法,当然验不出来!”
孟达特意在麻药两个字上加重语气!
“不过效果显着,不需半柱香,便是铜浇铁铸的壮汉也得瘫软如泥!”
“此乃医家不传之秘,岂是尔等所能尽知?”
申仪闻言,心神巨震,“真是好手段!”
随即,猛地甩头,强自镇定!
虽被刀剑加颈,反而挺直了脊梁,迸发出一股凛然不屈的气概,猛地朝孟达啐了一口!
孟达急忙闪身躲避,那唾沫险些溅到他身上。
申仪切齿道:“孟达,汝有胆便杀了某!”
“杀了某,汝亦在劫难逃!”
“不出三日,司马大将军的兵马必临新城,届时汝亦是身死族灭……”
孟达从容不迫地看着他,意味深长地道:“汝是说,汝那城外五百伏兵?”
申仪闻言大惊失色:“汝怎知有五百伏兵?”
“何人……何人走漏了风声!”
他猛的目光扫视四周,却发现除了被制住的几名亲卫,便是身边“忠心耿耿”的侄子申珩!
他见申珩亦是满面“愤慨”,与自己如出一辙的“惊怒”,心中那丝刚升起的疑虑顷刻消散,嘶声道:
“何人泄密?如何得手?”
孟达从容地踱了一步,回首看向邓芝。邓芝微微颔首。
孟达目光先是若有深意地掠过“忠勇无双”的申珩!
他此刻已隐约猜到,军师所说的白毦暗卫内应,应是申珩无疑……
但军师既未点破,他亦不便说穿,其中恐怕牵涉更深谋划。
继而他才深深凝视申仪:
“枉汝平日自诩智谋超群,如今汝叔侄落入我等掌中,汝以为对何人最为有利?”
申仪闻言,脸色剧变:“汝是说……是……王都尉……?”
他实不愿相信,更不愿道出那个名讳!
孟达颔首:“正是!”
“什……?!”申仪如遭雷击,浑身剧颤!
这一刹那,所有疑团……
死士的莫名沉醉、伏兵的精准暴露,都在他脑海中豁然贯通。
那不是外敌所致,竟是来自最信任的……!
他实在难以置信!
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猛指向孟达:“汝信口雌黄!”
孟达则淡然道:“何须妄言?否则我等何以对汝之图谋了如指掌?”
说罢,他从袍袖中取出一卷绢帛,展于申仪面前。
申珩一见这绢帛,本能地大惊失色,待看清其上字迹与王都尉笔迹颇为相似,才暗自松了口气,转而悲愤长呼:
“王智,竟至于此?!”
申仪看到这卷绢帛,心如死灰。
他身形摇摇欲坠,连道三声:“好!好!好!当真手段高明!”
他怒极反笑,状若癫狂!
心知彻底败亡,内外筹谋皆成泡影,只余满腹凄凉。
申珩见申仪如此,心中微感恻隐,但随即被深埋的仇怨取代……
母亲家小尚在大汉受苦!
若非大汉皇帝仁德宽厚,恐早已性命不保;
家父如今被弃用闲置,无权无势,遭人轻贱!
此,皆拜这位好叔父所赐!
当初,他可未曾给父亲与自己留半分余地!
一念及此,他咬牙切齿,瞬间心肠硬如铁石!
申仪此刻,遭遇巨大变故,再也支撑不住,颓然跌坐于地!
嘴里不断呢喃着王都尉的名字!
申珩看着申仪这如同丧家之犬的模样,心中竟然生出几分快意……
张苞见这般情状,颇为不耐,看向孟达与邓芝。
见二人点头,便陌刀一挥,厉声下令:“绑了!”
兵士一拥而上,用浸水的牛筋绳索将申仪及其护卫捆得结结实实。
申仪从颓然中惊醒,厉声怒骂,被一名陌刀士卒狠狠以麻布塞口。
申珩也佯装挣扎叱骂,随后同样被塞住口舌。
待申仪、申珩被押解下去后,孟达看向邓芝,眼中难掩喜色,问道:
“军师,接下来,该当如何?”
邓芝抚须沉吟,道:“静候城外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