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的指尖在苏清璃掌心的旧疤上轻轻打颤。
那道疤是三百年前他为她渡灵时留下的——当时她寒毒发作，指甲深深掐进他掌心，血珠渗进两人交握的指缝，在皮肤上烙下永不消退的印记。
此刻这道疤烫得惊人，像一团烧红的炭，顺着血脉往他心口钻。
她在回应我。这个念头刚浮起，九狱塔第七层的心狱共鸣便自行运转起来。
塔身纹路在他经脉里翻涌如活物，将那丝若有若无的意识波动扯成细线，穿进他识海。
他能清晰听见苏清璃的心跳了，一下，两下，比冰棺外的更清晰，像敲在他肋骨上的鼓点。
九狱塔第九层......林渊喉结滚动。
三百年前他第一次翻到塔内记载时，只当那是疯话——挚爱之心穿透混沌，囚笼化作阶梯。
可此刻他望着苏清璃眉心即将熄灭的青芒，突然想起当年在古魔渊，她为他挡下魔修一掌时说的我信你；想起结丹那日她捧着他新炼的剑，眼睛亮得像星子；想起她被混沌侵蚀前最后一句话：渊哥哥，别为我入险。
囚笼？他低笑一声，掌心灵力如潮水般涌出，若这九狱是困她的笼，我便做那破笼的剑。
九狱塔的金光骤然暴涨。
第七层与第九层同时震颤，塔身纹路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投下金斑。
冰棺外，梦璃原本苍白的脸突然泛起薄红——那是灵力倒灌的征兆。
她望着玉台上纠缠的金雾，指尖的阵盘地裂开一道细纹，却被她反手按进掌心。
清璃姐姐说过，你是她永恒的光。梦璃轻声呢喃。
她的青莲投影在冰棺上方浮现，花瓣上凝着细碎的光屑，那是苏清璃数千年记忆的碎片。
她咬破舌尖，血珠溅在投影花心，现在，该我做引路人了。
青莲投影突然绽放。
无数光影从花瓣里倾泻而出——雪夜中林渊握着苏清璃的手渡灵，他的指尖冻得发紫却不肯松开；宗门覆灭那日，林渊背着她在火海里跑，后背的道袍被烧出大洞，露出狰狞的烫伤；还有结丹大典上，他将新炼的清霄剑递给她，剑鞘上刻着两人名字的合文......
这些画面如利箭般扎进苏清璃识海。
混沌雾气突然发出尖啸，黑雾凝成巨爪，朝着林渊的识海狠狠抓来。
林渊闷哼一声，嘴角渗出血珠——那是识海受创的征兆。
他却将苏清璃的手攥得更紧，指节发白：清璃，你听见吗？
这些都是你的执念，是你用命护下的......
滚开！混沌意志的怒吼震得识海空间嗡嗡作响。
苏清璃的身体剧烈抽搐，眉心的混沌印记泛起妖异的紫芒，开始疯狂吞噬周围灵气。
林渊能感觉到她的神魂在崩解，像握在掌心的沙，正从指缝簌簌往下漏。
别怕。他俯身在她额角落下一吻，血珠滴在她锁骨上，我带你回家。
回我们在青崖山的小竹屋，回你种满青莲的池塘边......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却越来越清晰，每个字都像重锤，敲在混沌雾气上。
苏清璃的睫毛突然颤动。
她原本空洞的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青芒。
那抹光太弱，弱得像要被风吹散，却让林渊眼眶瞬间通红。
他调动全身灵力注入九狱塔，金光如实质般裹住两人，将混沌黑雾逼退半尺。
清璃，我在这里。他贴着她耳畔，声音哑得厉害，你说过要陪我看遍九狱天的月亮，要等我证永恒后，一起去种十万株青莲......
冰棺外，梦璃的青莲投影开始虚化。
她望着两人交握的手，忽然想起苏清璃清醒时说的另一句话：若我入了混沌，渊哥哥定会来寻我。
他那个人啊，认定的事，八匹马都拉不回。
此刻林渊的灵力几乎要耗尽。
他能感觉到九狱塔在发烫，第七层的纹路已经全部亮起，第九层却还剩最后一道暗纹——那是他从未触及的领域。
但他不在乎，他只在乎苏清璃掌心的温度，正在一点一点，回到他手心里。
突然，苏清璃的识海中传来细微的声。
那朵几乎枯萎的青莲，第二片花瓣缓缓舒展。
与此同时，在识海最深处，一点幽蓝的光突然亮起。
那光太弱，弱得像萤火虫，却让林渊的呼吸骤然一滞——那是......执念之钥。
清璃......他低唤，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脆弱，你看，它亮了。
混沌雾气再次发出怒吼，黑雾凝成的巨爪朝着那点幽蓝抓去。
林渊咬着牙撑起灵力屏障，望着苏清璃眼底逐渐清晰的青芒，在心里默默补完未说出口的话：就算这九狱天要拦，就算天道要阻......我也会带着你，从混沌里，走出来。
而那点幽蓝的光，正在识海深处，缓缓，缓缓，亮起第二簇火苗。
执念之钥的幽蓝光芒在识海深处炸开第二簇火苗时，林渊的识海突然泛起涟漪。
无数记忆碎片从光团中涌出，像被春风卷起的花瓣——那是苏清璃第一次展露的笑容，在他被废修为跪在宗门外时，她悄悄塞给他半块烤红薯，嘴角的梨涡陷得极深；是她在古魔渊的剑阵里转身，替他挡下魔修劈来的骨刀，鲜血溅在他眼睫上，她却笑着说疼什么，你还欠我十坛醉仙酿；是三百年前混沌侵蚀前夕，她在他梦里低唤渊哥哥，声音轻得像落在雪上的羽毛，却让他在睡梦中攥紧了心口的道袍。
每一幕都裹着暖融融的金光，如利箭刺穿混沌黑雾。
原本张牙舞爪的黑雾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像被热油泼中的毒蛇般扭曲收缩。
苏清璃眉心的混沌印记剧烈震颤，紫芒中竟裂开蛛网状的细纹——那是核心受损的征兆。
就是现在！林渊喉间溢出破碎的低喝。
他能感觉到九狱塔第九层最后一道暗纹在发烫，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激活。
终焉狱的口诀在识海最深处翻涌，那是他从未敢触碰的禁忌篇章，此刻却顺着血脉自行运转。
他咬碎舌尖，鲜血混着灵力喷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以我神魂为引，九狱为牢——封！
冰棺内的灵气突然疯狂倒灌。
林渊的发丝瞬间雪白，眼角渗出黑血——这是强行调用终焉狱的代价。
但他的目光始终锁着苏清璃眉心的裂痕，看着黑雾被金光一寸寸绞碎，最终凝成拇指大的黑球，被九狱塔第七层的锁链狠狠拽进识海最深处。
清璃？他颤抖着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
苏清璃的睫毛颤了颤，像蝴蝶扇动翅膀。
她缓缓睁眼，瞳孔里的混沌紫芒正在褪去，露出熟悉的清潭般的幽绿。
那抹绿意太浅太淡，却让林渊的呼吸骤然停滞。
林渊......她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准确无误地落在他心口，是你吗？
林渊的喉结动了动，想说，却先溢出一声破碎的呜咽。
他将她的手按在自己脸颊上，滚烫的泪水砸在她手背：是我，清璃。
我在，我回来了。他突然想起三百年前在青崖山的小竹屋，她发着高烧还攥着他的手说别离开，此刻他的掌心同样滚烫，却比那时多了无数道老茧——那是握剑三百年留下的痕迹。
苏清璃的指尖轻轻动了动，像在确认什么。
她的目光扫过他眼角的黑血，扫过他雪白的发丝，突然露出个极淡的笑：又......又乱用神功了。她的声音带着病中的绵软，却让林渊的眼泪落得更急。
他想替她擦去嘴角的血渍，手却抖得厉害，最后只能将额头抵在她额头上，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我在，我在......
冰棺外，梦璃的青莲投影已经淡得几乎透明。
她原本垂在身侧的手突然攥紧，阵盘上的裂痕又延伸了寸许。
她望着冰棺内交握的两人，眼底的担忧却比之前更浓。
不对......她轻声呢喃，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什么。
她的指尖按在阵盘上，灵力顺着裂痕渗入，却触到了一丝异样的凉意——那不是混沌意志该有的暴戾，反而像......蛰伏。
清璃姐姐的混沌印记......她低头看着阵盘上跳动的红光，原本该随着封印减弱的数值，此刻竟在缓慢回升，它在......收敛。
林渊正握着苏清璃的手往她体内输送灵力，忽觉识海一震。
他抬头看向梦璃，正撞进她紧蹙的眉头里：梦璃？
梦璃咬了咬唇，将阵盘翻转过来。
原本代表混沌强度的红色光条，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三分之一爬向二分之一。
她的声音比冰棺里的寒气更冷：那股气息......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青莲投影的花瓣，不是普通的混沌意志。
冰棺内的温度突然降了几分。
林渊望着苏清璃重新变得浑浊的眼底，忽然想起九狱塔第九层的记载——囚笼之外，有更黑的夜。
他握紧苏清璃的手，掌心的旧疤再次发烫，这次不是灼热，而是刺骨的冷。
而在识海深处，被封印的混沌黑球表面，一道极细的银纹正缓缓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