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时,沈清辞对镜梳妆,侍女轻绾青丝,将一支赤金海棠步摇斜插鬓间。镜中女子眉目如画,眸光清冽,早已不见前世那个怯懦少女的半分影子。
“王妃今日要在才艺大会上展示什么?”侍女轻声问道,手中玉梳停留在如墨青丝间。
沈清辞指尖轻抚过妆匣中那柄短剑——这是夜君离前日送她的及笄礼,剑鞘上镶嵌着北海明珠,剑身却寒芒凛冽,一如她此刻的眼神。
“就展示剑舞吧。”她淡淡道。
侍女微微一怔:“可今日与会的都是京城贵女,她们大多准备了琴棋书画...”
“正因如此,才更要让她们看看,女子不止一种模样。”沈清辞起身,裙裾曳地如流云,“去准备吧。”
才艺大会设在城东新落成的清辞苑——这是夜君离特意为她修建的别院,专供她举办各类雅集。今日苑中百花盛开,曲水流觞,早已聚集了京城大半的贵女。
沈清辞到场时,正听见几个贵女在议论北狄王子。
“听说那阿史那社尔英俊非常,昨日在太后宫中献了一曲胡旋舞,连太后都赞不绝口呢。”
“可惜是个质子...”
“嘘——王妃来了。”
众女噤声,纷纷见礼。沈清辞目光扫过,看见站在角落的沈若薇——自从赏花宴上当众出丑后,这个庶妹就低调了许多,但那双眼睛里藏着的怨毒,却比从前更深了。
“今日邀请各位前来,不只是为了切磋才艺。”沈清辞走上主位,声音清越,“更是想让大家看看,我们女子能做的事,远不止吟诗作画。”
她示意侍女展开一幅长卷,上面详细绘制了善堂的运作图样。
“这是我在城南设立的善堂,如今收容了三百余人,其中大半是女子。”沈清辞指向图中标注的几处,“这里教女红,这里授医术,这里传算术...凡有所长,皆可谋生。”
座中一片哗然。一个贵女忍不住道:“王妃,让那些平民女子学这些,岂不是乱了尊卑?”
“尊卑不在出身,而在品行与能力。”沈清辞平静回应,“若诸位有兴趣,会后可随我去善堂一观。”
才艺展示开始后,果然如侍女所料,贵女们大多展示琴棋书画。轮到一个瘦小的少女时,她怯生生地捧上一本账册。
“这是...小女整理的家中田庄账目。”少女声音细若蚊蝇,“父亲说,女子不必学这些...”
沈清辞接过账册,仔细翻看,眼中闪过赞赏:“账目清晰,核算精准,比许多账房先生都强。”
她转向众人:“诸位觉得,是弹一首曲子难,还是理清这千亩良田的收支难?”
座中寂静。忽然,一个清朗的男声从门外传来:
“自然是后者更难。”
阿史那社尔不知何时站在苑门口,一身北狄服饰在人群中格外显眼。他大步走进,向沈清辞行礼:
“听闻王妃举办才艺大会,不请自来,还望恕罪。”
沈清辞浅浅一笑:“王子来得正好,也让我们见识见识北狄的才艺。”
阿史那社尔却不急着展示,而是走到那捧账册的少女面前:“姑娘若在北狄,定会被汗王重用。我们北狄最敬重会理账的女子。”
少女脸颊绯红,眼中却闪着光。
接下来的展示中,阿史那社尔果然让人眼前一亮。他不仅展示了北狄的骑射技艺,还用流利的中原官话解读了一首汉诗,见解独到,让不少贵女暗自惊叹。
轮到沈清辞时,她换上了一身利落的骑射服,手持短剑步入场中。
“我要展示的,是防身剑术。”她朗声道,“这世道,女子不仅要会琴棋书画,更要懂得保护自己。”
剑光起处,如白虹贯日。她的身姿翩若惊鸿,剑招却凌厉非常,每一式都暗含杀机。在场众人看得目瞪口呆,连阿史那社尔都收敛了笑容,目光凝重。
最后一式,沈清辞剑尖轻挑,苑中一株海棠应声而落,花瓣纷飞如雨。她在花雨中收剑而立,气息平稳:
“这剑法不难,若有心学,善堂每日都有教授。”
一时间,许多贵女眼中都燃起了兴趣。
才艺大会结束后,沈清辞正要带众人前往善堂,忽见一个侍卫匆匆走来,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沈清辞面色不变,对众人笑道:“诸位先去善堂,我随后就到。”
她快步走向书房,夜君离已经在等她。
“太后方才召见了礼部尚书。”夜君离将一封信推到她面前,“要求在下月的万寿节上,让北狄王子与靖王旧部同席。”
沈清辞眸光一冷:“她想借阿史那社尔拉拢靖王旧部?”
“不止如此。”夜君离指向信上一行小字,“她还提议,让阿史那社尔在万寿节上展示北狄才艺,与你的善堂学子比试。”
“这是要当众打压善堂,抬高北狄。”沈清辞蹙眉,“阿史那社尔答应了?”
“他婉拒了,说才艺高低不该分胜负。”夜君离唇角微扬,“不过,我让他答应了。”
沈清辞先是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你要将计就计?”
“善堂中学子的本事,不该只藏在深闺。”夜君离走到窗边,望着苑中陆续离开的贵女们,“既然太后想看看,就让她看个清楚。”
三日后,善堂格外热闹。自从才艺大会后,前来学习的女子明显增多,连一些世家小姐都放下身段,来此学习医术、算术。
沈清辞正在教授剑法基础,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日捧账册的瘦小少女,正站在角落认真记着笔记。
“想学剑?”沈清辞走到她身边。
少女吓了一跳,连忙行礼:“回王妃,小女...小女觉得这比绣花有意思。”
“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姓林,名婉如。”
沈清辞记得这个名字——前世的记忆中,这个看似怯懦的少女后来成了京城最出色的女商人,却在靖王篡位后,因不肯交出家中产业而被灭门。
“婉如,从明日起,你每日未时来跟我学理账。”沈清辞轻声道,“我有一间绸缎庄,正缺人打理。”
林婉如睁大眼睛,难以置信:“王妃...信得过小女?”
“我看人从不看身份。”沈清辞微笑,“只看能力与心性。”
这一幕,恰好被前来探望的阿史那社尔看在眼里。他站在善堂门口,久久未动。
“王子有事?”沈清辞发现了他。
阿史那社尔走进来,目光复杂:“王妃可知,你这样做,会改变多少人的命运?”
“我只知道,若因畏惧改变而无所作为,才是最大的悲哀。”
阿史那社尔沉默片刻,忽然道:“万寿节上,太后让我与善堂学子比试,我原本打算敷衍了事。但现在...”他看向那些认真学习的女子,“我改变主意了。”
“王子要全力以赴?”沈清辞挑眉。
“不,我要让所有人看到,真正的才艺不该分高下,而该相互成就。”阿史那社尔眼中闪着光,“就像王妃做的这样。”
他离开后,夜君离从屏风后走出:“他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往往最难掌控。”沈清辞轻声道。
“无妨。”夜君离握住她的手,“只要我们始终走在正确的路上。”
万寿节前夕,沈清辞在清辞苑举办了一场小型的才艺切磋。令人意外的是,不仅善堂的学子们踊跃参加,连许多世家子弟都闻讯而来。
林婉如展示了她新学的珠算技艺,指尖飞舞间,复杂账目顷刻理清;一个善堂中学医的女子演示了急救之法,手法娴熟令在场郎中都自愧不如;更有几个北狄商人展示了皮毛鉴别之术,引得众人连连称奇。
阿史那社尔这次没有展示骑射,而是用流利的中原官话讲述了一段北狄史诗,声音浑厚,情节动人,让在场不少人都湿了眼眶。
“这才是我想要的才艺展示。”沈清辞对夜君离轻声道,“不分贵贱,不论出身,每个人都因所长而受尊重。”
夜君离目光柔和:“你做到了。”
然而,就在众人沉浸在和谐氛围中时,一个侍卫匆匆走来,在夜君离耳边低语。沈清辞看见丈夫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怎么了?”她轻声问。
夜君离将一枚玉佩放入她手中——那是她前日送给林婉如的见面礼,此刻上面却沾着血迹。
“林姑娘回去途中遇袭,幸得暗卫相救。”夜君离声音冰冷,“对方的目标,显然是善堂中学有所成的女子。”
沈清辞握紧玉佩,指尖发白。她抬头看向苑中那些正在展示才艺的女子们,她们脸上洋溢着自信的光彩。
这光彩,刺痛了某些人的眼。
“查。”她只吐出一个字,眼神却比剑锋更利。
夜风拂过清辞苑,带来远处隐约的琴声。才艺展示还在继续,但沈清辞知道,暗处的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