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的创伤在冬日凛冽的风中渐渐被抚平,当第一场春雨悄然而至,浸润了新纳入版图的广阔土地时,林谷迎来了一场远比技术突破更为基础、也更为迫切的爆发式增长——农业与畜牧业的迅猛扩张。
疆域从原先的镇荒城(核心区)、望北城(商贸口岸),一举拓展至包含北部邢国割让的磐石城(矿产)、黑水城(农业),以及东部羌戎割让的月亮湖牧场(畜牧)。版图的急剧膨胀,意味着可耕地的倍增与草场的极大丰富,更别提那作为战争赔偿、浩浩荡荡驱赶而来的五千头牛羊。这本是值得狂喜的丰收,却让农殖司负责人阿木,愁得几乎一夜白头。
阿木的忙碌,是肉眼可见的。他原本黝黑敦实的身材,如今更显精瘦,眼窝深陷,嘴唇因为焦急而起了一串燎泡。他就像一只被抽得疯狂旋转的陀螺,几乎到了“三过家门而不入”的地步。他的行程固定得令人心疼:天不亮就冲出他在内城那个简陋的小院,直奔农殖司衙门,对着巨大的、新绘制的疆域图和各处报上来的文书数据抓耳挠腮;半晌午必定策马出城,不是去黑水河谷巡视新垦田地的进度,就是赶往月亮湖方向查看草场划分和牲畜安置;夜幕深沉时,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到衙门,对着油灯继续核算种子、农具、人力的分配,常常伏案而眠。
这一日,林凡在铁叔和几名侍卫的陪同下,轻车简从,巡视望北城外的春耕情况。田垄间,积雪初融,泥土湿润,已有不少农人在地里忙碌,但相比于骤然增加的土地,人手显然捉襟见肘。一些新归附的流民,耕作技术粗糙,效率低下。
“主公,您看那边,”铁叔指着远处一片田地,眉头微皱,“那是新分到田的几户,犁地深浅不一,播种也疏密不当,这样下去,收成恐怕……”
林凡点了点头,正欲说话,目光却被田埂边一个熟悉而匆忙的身影吸引。正是阿木。他蹲在地上,手里捏着一把泥土,正对着身边一个战战兢兢的农殖司小吏连比带划,声音因为焦急而有些沙哑:
“……不是告诉过你们吗?黑土要深耕,但也不能过深!你看这犁沟,有的浅了保不住墒,有的深了把生土都翻上来了!还有,分发下去的耧车,要教会他们调节下种量!你看看这撒的,一片密一片稀,这苗出来能长好?!人手,人手!我跟周谨内政院要了多少次人了?识字的、会算数的、哪怕只是力气大听话的也行啊!现在倒好,黑水城那边来信,说划分田亩的人手都不够,更别说指导耕作!月亮湖那边更乱,几个部落为了草场界限差点打起来,赔偿来的牛羊还在临时围栏里挤着,再不分群管理,病了死了算谁的?!”
那小吏被训得满头大汗,喏喏连声。
阿木越说越气,猛地站起身,却因为起得太急,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差点栽倒。旁边的小吏吓得赶紧扶住他。
“阿木!”林凡快步走了过去。
阿木听到声音,猛地回头,见是林凡,连忙挣扎着站直,想要行礼,脸上挤出几分勉强的笑容:“主……主公,您怎么来了?”
林凡看着他布满血丝的双眼和憔悴的面容,心中了然,摆了摆手:“路过。看你这样子,农殖司近来事务繁杂,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阿木连忙摇头,但眼神里的焦虑却掩藏不住,“就是……就是事情多了点,有点忙不过来。”
林凡没有继续在田埂上问话,而是对阿木道:“走吧,去你农殖司衙门坐坐,正好有些事想问问你。”
农殖司衙门内,同样一片繁忙景象。几名书吏埋头疾书,算盘声噼啪作响,角落里堆放着各种谷物样本和农具模型,墙上挂满了新旧地图和表格。空气中弥漫着泥土、草料和墨水混合的独特气味。
林凡没有坐在主位,而是随意拉过一张椅子坐下,示意阿木也坐。他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书,是月亮湖牧场关于草场分配争议的汇报。
“阿木,”林凡放下文书,语气平和,“我知你勤勉,事必躬亲。但一个人的精力终究有限。如今我林谷疆域扩大数倍,农殖之事千头万绪,你纵然有三头六臂,恐怕也难以面面俱到。”
阿木叹了口气,双手一摊,满脸都是无奈:“主公,道理我懂。可……可现在没人啊!垦殖司和畜牧司下面,能干事的就那么几个老手,都派出去了,还是不够用。新招的人,要么不懂农事,要么识不了几个字,教起来太慢。各处报上来的问题五花八门,我不亲自去看,心里不踏实啊!”
“比如这草场划分,”林凡指着那份文书,“为何会起争执?”
“嗨!”阿木一拍大腿,“月亮湖那边水草最好的一片,几个部落都想要,都说自己祖辈就在那儿放牧。我们派去的人对当地情况不熟,拿出的划分方案难以服众。我要不是被黑水城那边的春耕拖着,早就自己跑过去了!”
林凡沉吟片刻,问道:“那你觉得,解决这个问题,最关键的是什么?是你亲自跑去,拿着尺子一寸寸给他们量清楚吗?”
阿木愣了一下:“那……那倒不是。关键是得有个让大家都服气的规矩,还得有熟悉当地情况、又能执行这规矩的人。”
“不错。”林凡赞许地点点头,“那你为何不把精力放在制定这个‘规矩’,以及寻找、培养能执行规矩的‘人’上面呢?”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那张巨大的农殖司架构图前,上面许多职位还是空缺,或者只有临时负责人。
“阿木,你现在的角色,不应该只是一个高级农夫或者牧场看守。你是农殖司的负责人,是管理者。管理者的首要任务,不是自己去种多少地,养多少牛羊,而是建立制度,分配资源,培养人才。”
林凡开始用阿木能理解的方式,阐述现代管理的精髓:
“首先,标准化。将最好的耕作方法、畜牧流程总结出来,写成简明扼要的《耕作手册》、《畜牧指南》,配上图,发放到每一个生产单位。让哪怕是不识字的农人,听人念了、看了图,也知道该怎么干。这比你一个个去现场教,效率高得多。”
“其次,授权与分工。你要明确垦殖司、畜牧司下属各区域、各项目的负责人,给他们明确的权力和责任。比如月亮湖牧场,你可以任命一个总负责人,赋予他根据你制定的《草场分配原则》去具体划分、调解纠纷的权力,他只对你汇报结果。你只需要定期检查结果,而不是事事干预。”
“再次,人才培养。立即与内政院、军事学院协调,开设短期农技培训班、畜牧管理班。从现有人员、表现好的战俘、甚至当地部落中挑选聪明肯学的年轻人,进行集中培训。教他们识字、算数,更教他们我们制定的标准和制度。他们,就是你未来的骨干。”
“最后,抓住重点。你现在要管的不是一亩田、一群羊,而是整个林谷的粮食安全和肉食供应。你的精力应该放在制定政策、审核关键数据(比如总播种面积、牲畜存栏量、预计收成)、解决下面负责人无法解决的重大难题上。就像下棋,你是帅,不是卒,不能总冲到一线去厮杀。”
林凡的一席话,如同醍醐灌顶,让阿木混沌焦灼的脑海瞬间清晰了许多。他之前一直陷在具体事务的泥潭里,疲于奔命,却总觉得力不从心。此刻,他仿佛看到了一条虽然依旧艰难,却清晰可行的道路。
“制度……授权……培养人……抓重点……”阿木喃喃自语,眼中的血丝似乎都淡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豁然开朗的光彩,“主公,我……我好像明白了!是我之前太蠢,光知道埋头傻干!”
林凡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不是你蠢,是局面发展太快,你一时没适应过来。你的勤奋和责任心,大家都看在眼里。但现在,林谷需要的不只是一个勤奋的农夫阿木,更需要一个能总揽全局、运筹帷幄的农殖司令阿木。”
他顿了顿,补充道:“人手的问题,我会亲自和周谨说,优先保障你农殖司的用人需求。但具体要什么人,怎么用,需要你拿出一个清晰的计划来。记住,你要学会‘用制度管人,用流程管事’。”
阿木重重地点头,胸膛挺起,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仿佛被赋予了新的力量:“主公放心!阿木知道该怎么做了!我这就去重新梳理章程,拟定培训计划,把该放的权放下去!”
看着阿木重新焕发斗志、匆匆离去部署工作的背影,林凡欣慰地笑了笑。基础不牢,地动山摇。农业和畜牧业的健康发展,是林谷一切宏伟蓝图得以实现的基石。帮助阿木完成从技术专家到管理者的蜕变,其意义,不亚于打赢一场战役。这片沃野千里的土地,正等待着被更科学、更高效地唤醒,孕育出支撑林谷走向强盛的累累硕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