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恩蹲在废墟边缘，指尖沾着从左眼流下的黑血。那血不似寻常血液温热粘稠，反而带着一丝凉意，刚触到掌心就泛起微弱的光。他闭了口气，将血抹在手掌划出的三道短痕上，低声念了一句残破的音节。伊格尼斯教过他，影噬不是攻击术，而是感知扭曲之物的回响。血符亮起时，地面浮现出断续的绿色脚印，像是某种生物拖着湿滑躯体爬行留下的痕迹，一直通向废弃水道的入口。
塞琳娜站在他身后半步，右手按在腰间的短剑上。她的斗篷被火燎出几个破洞，右肩的布料还挂着焦黑的边角。她没说话，只是弯下身，用手指蘸了点地上的暗绿黏液，捻了捻。那东西拉出细丝，闻起来像腐烂的苔藓混着铁锈。她咬破指尖，把血滴在星辉徽记上，再将徽记贴向地面。金属背面立刻发烫，微微震动。她抬眼看维恩，“下面有人，很多个，他们的生命被锁住了，动不了。”
维恩站起身，膝盖发出轻微的响声。他的左腿还在渗血，黑袍下摆已经湿透。他盯着水道口，那里漆黑一片，连风都不往里吹。他知道这地方不该进，灵枢的裂纹从胸口蔓延到肩胛，每一次呼吸都像有刀片在体内刮动。但他也清楚，那些被拖走的人现在正躺在某个祭坛上，等着被放血，等着成为怪物诞生的养料。他不能等。
他抽出“暮影”匕首，刀刃在昏光下泛着冷色。他没回头，只说了一句：“你留在外面。”说完便俯身钻入水道。石壁潮湿，头顶不断滴水，脚下是滑腻的青苔和碎骨。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用匕首尖探路。黑血顺着眉角流进脖颈，他能感觉到那股凉意在皮肤下游走，像是有东西在血管里爬。
通道向下倾斜，越往里，空气越闷。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混合着腐肉和发酵泥土的气息。墙壁开始出现奇怪的凸起，像是肿胀的瘤块，表面覆盖着薄薄一层黏膜。他伸手碰了一下，那东西微微收缩，像是活的。他收回手，继续向前。转过一个弯后，前方出现了微弱的红光，像是从地底透上来的火。
塞琳娜跟了上来，脚步很轻。她没再劝他停下，只是紧紧贴在他身后。两人并肩前行，直到通道尽头。眼前是一片巨大的地下空洞，顶部垂下无数根肉质藤蔓，末端挂着类似茧的东西，里面隐约有人形轮廓。空洞中央是一座由黑石与血肉拼接而成的祭坛，表面布满脉络般的纹路，正随着某种节奏搏动。祭坛上方悬浮着一颗巨大的卵囊，直径接近三米，表面青筋暴起，像一颗正在跳动的心脏。
几十个哥布林围在祭坛周围，身形比普通种类更大，皮肤呈深绿色，背上长着骨刺。它们跪伏在地上，口中发出低沉的吟唱。祭坛边缘，三个俘虏被铁链钉在石台上，手腕割开，鲜血顺着沟槽流入卵囊底部。维恩认得那种仪式——血嗣之礼。用活人精血喂养魔种，催生出更强壮的后代。这不是自然繁殖，是用暗黑魔法强行扭曲生命的过程。
他握紧匕首，准备绕到祭坛后方。可刚迈出一步，手臂就被猛地拽住。塞琳娜一把将他拉回阴影里，声音压得很低：“你想像艾丹一样死在这里？”她的眼睛直盯着他，“你冲进去，只会被打倒，然后被钉上祭台。你以为你在救人？你是在送死。”
维恩没挣脱她的手。他看着祭坛上那个还在抽搐的俘虏，那人年纪不大，脸上全是血，嘴里还在喊妈妈。他记得艾丹临终前说的话：“别让我的命白送。”他也记得自己当时跪在焦土上，手里攥着那把旧骑士剑，发誓不再逃避。现在他面前又有活人要死，而他站着不动，就是背弃那个誓言。
他抬起眼，银白与暗金在瞳孔中交替闪过。他甩开塞琳娜的手，声音很轻：“如果我不去，他们全都会死。”话音落下，他猛然跃出，高举“晨曦”匕首，将体内仅存的光明魔力全部灌入刀刃。光芒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直击祭坛核心。轰的一声，卵囊剧烈震颤，表面裂开数道缝隙，黑色液体喷涌而出。哥布林惊叫着四散逃窜，祭坛上的俘虏趁机挣扎，但铁链仍牢牢扣住他们的手腕。
维恩落地时单膝跪地，右臂传来撕裂般的痛感。灵枢的裂纹更深了，从肩胛一直延伸到肋骨。他撑着匕首站起来，准备补上一击彻底摧毁卵囊。可就在这时，塞琳娜冲到他身边，一把将他推开。一道空间裂隙在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炸开，几根肉藤被瞬间切断，断口喷出浓稠的绿液。
“别硬撑。”她说，喘着气，“你还剩多少力气？”
维恩没回答。他盯着祭坛，发现那颗卵囊虽然受损，却没有破裂。相反，流出的黑色液体正迅速凝聚，形成一个个拳头大小的胚胎，表面已有绿色皮肤浮现。他咬牙，将“暮影”插入地面，引动影噬之力吞噬周围的暗能。地面开始塌陷，那些胚胎的动作变慢，但仍未停止。
他环顾四周，看见那些挂在藤蔓上的茧正在破裂。里面的人一个个掉下来，四肢抽搐，皮肤下浮现出绿色脉络。他们还活着，但身体已经被改造。他认得这种变化——哥布林血脉正在取代人类血肉。这些人不能再回到城市，也不能放任不管。他握紧匕首，手指发抖。他知道该怎么做，可刀尖始终没有落下。
远处传来一声沙哑的笑。那声音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带着回响。“你救的人，会成为新的祭品。”维恩猛地抬头，望向巢穴最深处。那里有一条狭窄的通道，黑得看不见尽头。笑声消失后，空气中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波动，像是某种术法残留的痕迹。
塞琳娜走到他身边，低声问：“你还撑得住吗？”
维恩点点头，又摇摇头。他拔出插在地上的匕首，刀柄上的血已经干了，变得粗糙。他看了眼那些被污染的幸存者，他们正艰难地爬行，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他知道骨鸦说得对，这场战斗没有赢家。救下来的人可能变成更大的威胁，而他每走一步，都在消耗自己最后的力量。
他转身走向通道出口，脚步沉重。塞琳娜跟在他身后，一句话也没说。两人穿过倒塌的石墙，回到水道入口。晨光从上方洒下，照在维恩的左眼上，那里还在流血，黑血顺着脸颊滑落，滴在阶梯边缘的碎石上。
他停下脚步，抬头看向天空。云层很低，风开始吹动。他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还有铠甲碰撞的声响。守军来了。他不能留在这里。他抬起手，擦掉脸上的血，握紧了匕首。
塞琳娜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你打算怎么办？”
维恩看着她，没说话。他的呼吸很重，胸口起伏不定。远处的马蹄声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