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逸还握着米娅的手，她的手指很冷。他没有松开，眼睛盯着幽影斥候传回来的画面。那块黑布不见了，只剩半截生锈的铁链。
风从东南边吹来，带着土味。凯瑟琳走到他旁边，声音压得很低：“不是影教的人，是另一支队伍。在荒谷三十里外发现了他们。”
段逸点点头，没说话。他闭上眼，打开生命之种网络，把过去六小时边境的所有画面重新看一遍。画面一直在换，石头、枯树、沙地……直到看到干涸的河床。
画面停了。
一队蒙面人正穿过岩石缝隙，每人背着短刀，腰上挂着皮袋。中间有几个人被铁链拴着，手脚都戴着镣铐。其中一人倒在地上，肩膀塌下去了。别人没停下，直接抓住他的脚踝拖走。地上留下一道红色的痕迹。
段逸睁开眼，眼睛微微发亮。
“这不是军队。”他说，“是卖奴隶的商队。”
凯瑟琳皱眉：“这种人一般不敢惹大势力，专挑落单的人或小部落下手。他们敢往这边来，要么有人带路，要么发现了什么。”
段逸看着地图投影，手指划过荒谷到翡翠残境的路线。这条路绕开了主道，经过三处断崖和一片流沙地，普通人很难走。但他们能过来，说明熟悉地形。
“他们不是第一次走这条线。”他说，“有人给他们情报。”
凯瑟琳点头：“我马上查最近的巡逻记录，看看有没有漏掉的地方。”
段逸摇头：“别惊动他们。先派三个幽影斥候跟上去，保持距离，不要靠近。我要知道他们的营地在哪，有多少人，怎么联系外面。”
他打开加密频道，发出命令。三秒后，三个绿色光点从不同方向靠近目标。这些斥候特别训练过，能在夜里完全隐身，呼吸慢到每分钟一次。
“让符文工匠准备静音符文。”他又说，“防止他们用法器传消息。”
凯瑟琳站在地图前，手按剑柄：“如果他们只是路过，我们不用动手。但如果想打我们的主意，就得让他们付出代价。”
段逸没回答。他在想米娅之前看到的那个穿斗篷的人。那人手里拿着仪器，对着领地扫描。那不是普通工具，是能感应能量的高级设备。奴隶商队不该有这东西。
除非背后有人支持。
艾莉安娜从庭院走过来，脚步很轻。她站到段逸左边，眉头紧皱。
“我能感觉到……痛苦。”她说，“不止一个人在受罪。那种痛不只是身体上的，像是灵魂被撕碎。”
段逸看向她：“你能找到位置吗？”
“不能。”她摇头，“太远了。但我能确定，他们在伤害那些俘虏，不只是控制，是故意让他们崩溃。”
布伦希尔德这时从锻造区跑上来，脸上有灰。她听见了，直接开口：“这种人也敢靠近我们的地盘？”
她把手里的包放在地上，拿出一块金属板，上面刻了几道符文。
“我已经在西北口装了干扰器。”她说，“只要他们用魔法装置，我就能截住信号。而且——”她顿了顿，“我可以做几个小炸弹，埋在路上。不杀人，吓退就行。”
段逸看着她：“你会不会伤到俘虏？”
“所以我才说‘小’。”布伦希尔德冷笑，“炸个马腿都是失误。我有分寸。”
米娅一直没说话。她靠在段逸身后，猫耳朵轻轻抖。尾巴缠得更紧了，几乎勒进他手臂。
段逸察觉到了。他转头问：“你还好吗？”
米娅没抬头，手指动了一下，在空中画了个符号——那是“危险”的意思。
然后她抬起手，指向东南方向，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段逸立刻连上她的感官。
他看到的不是现在，而是一段记忆：黑暗的车厢，铁链碰撞的声音，有人在哭，但发不出完整的音。空气里有汗味和血腥味。一只手伸出来想抓什么，却被铁棍打回去。
画面一闪就没了。
段逸断开连接，呼吸变重。
他知道米娅为什么害怕。她以前就是这样被抓走的。现在的这支商队，和当年带走她的是同一类人。
“我们不能不管。”他说，“他们一旦发现我们，就会变成更大的威胁。”
凯瑟琳问：“你是想救俘虏，还是毁掉他们？”
“都做。”段逸说，“我要他们记住，这片地方不是没人管的。谁敢来做这种事，就要付出代价。”
他看着地形图，结合风向、光照和水源，在脑子里推演对方的路线。这支商队走不快，俘虏会拖慢速度。他们需要水和食物，最近的水源在鹰嘴崖下，那里有个隐蔽的绿洲。
“他们会在那里停。”他说，“今晚或明早。”
“晚上动手？”凯瑟琳问。
“最合适。”段逸点头，“幽影斥候先进去，切断守卫之间的联系。符文工匠在外围设陷阱。大地力士负责接应俘虏撤离，林语者提前在路上种宁神花，防止他们乱跑。”
“等他们发现时，人已经走了。”布伦希尔德笑了，“营地一把火烧了，让他们什么都拿不到。”
“不烧。”段逸说，“留下营地，但把所有物资做标记。我要让别人知道，这里有人管。谁碰无辜的人，东西全毁，人不留。”
艾莉安娜看着他：“你会引来更多敌人。”
“那就让他们来。”段逸声音平静，“我们躲够了。从今天起，绿裔不只是活着，还要让人知道，我们不可侵犯。”
凯瑟琳嘴角微扬：“我带一组人，随时可以出发。”
“不急。”段逸说，“先等幽影斥候确认营地位置和人数。这一战必须成功，不能出错。”
他关掉地图投影，走向指挥塔。控制晶石在他手里发烫。他放在掌心，闭上眼，连上幽影斥候的视野。
第一个斥候到了河床下游，躲在大石头后面。前面五十米有烟，很淡，贴着地面飘。是干木头烧的味道，不是做饭的气味。
第二个斥候绕到东边山脊，往下看。一片空地，搭了五顶帐篷，外面插着带刺的荆条。马拴在角落，有人来回走动。
第三个斥候潜到西边，发现一个地下入口，门口有两个守卫，腰上挂着钥匙串。
段逸收回感知，睁开眼。
“营地确认。”他说，“大概三十人，都有武器。有地下牢房，钥匙由两个人分别保管。主帐在北边，离入口最近。”
凯瑟琳立刻走到战术板前，标出重点区域。
“我可以从南边进去。”她说，“制造混乱，吸引注意力。幽影斥候趁机拿下钥匙。”
“我从东边埋符文。”布伦希尔德接话，“他们要是追，直接炸断路。”
“林语者准备好种子。”段逸下令，“等俘虏出来，马上启动植物通道。艾莉安娜，你要在撤离点用安抚术，别让他们乱跑。”
艾莉安娜点头：“我会提前过去，在绿洲边上设屏障。”
米娅这时轻轻拉了拉段逸的袖子。她抬起头，眼神认真，双手交叉，再慢慢张开。
段逸明白她的意思。
她在问：能不能给他们一条活路？
他看着她，慢慢点头：“能活的，一个都不会丢。”
米娅松了口气，尾巴也松了些。
段逸转身走向指挥台，拿起控制晶石。他把作战计划输入系统，设定优先级。大地力士和幽影斥候的资源被调整，生产区接到新指令，开始优先供应这两类人。
整个领地变了节奏。
原本休息的士兵归队，陷阱网进入待命状态，符文工匠开始批量做静音符文和小炸弹。农业区的林语者停下日常任务，集中到撤离路线两边，准备种植物。
翡翠残境，从休整转入战斗准备。
段逸站在高台边，看着远处的天。太阳快落山了，荒谷那边泛着橙红的光。
他知道这一仗不会像上次那样热闹。没有大军，没有号角。这只是悄悄的一次行动。
但他也知道，这一战不一样。
这是绿裔第一次主动出击，不是为了自保，而是为了阻止一场恶行。
凯瑟琳走过来，低声说：“幽影斥候有新消息，主帐里有人一直在写东西，像是记录路线和交易清单。”
段逸眼神一冷：“拍下来，留着。”
“你要查背后的人？”
“当然。”他说，“这种商队不可能自己行动。一定有人保护，也有人买人。”
他顿了顿：“我要查到底，找到所有参与的人。”
布伦希尔德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枚刚做的符文炸弹，外壳是暗灰色金属，表面有三道凹槽。
“这个能控制爆炸范围。”她说，“只震晕，不伤人。”
段逸接过，检查一遍，点头：“用这个。我不想让俘虏再受伤。”
艾莉安娜最后看了眼东方：“我该走了。再晚那边就黑了。”
段逸说：“小心点。”
她点头，离开。
布伦希尔德拍拍工具包：“我去前线装炸弹，两小时内完成。”
凯瑟琳看了眼时间：“我带小队在南侧集合，等你信号。”
段逸站着不动，手握控制晶石，闭上眼。他连上三个幽影斥候的视野，画面同步传回。营地的一切都在掌控中。
他没动。
他在等最后一个消息。
三分钟后，第一个斥候传来画面——主帐帘子掀开，一个人走出来，手里拿着那份清单，交给守卫队长。
那人穿着深色长袍，胸前挂着一块银牌。
段逸看清了图案。
那是两个蛇缠在一起的圆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