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的等待,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当电话终于响起时,陈奕几乎是瞬间按下了接听键。
“小奕,”
钟老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却又无比沉重,
“上面……批准了。特殊情况,特事特办,伦理委员会和专家组……
原则上同意,将未完成全部临床前研究的疫苗,用于李婧怡同志的紧急救治尝试。”
陈奕的心猛地提起,又缓缓落下,希望与压力的复杂情绪充斥胸腔。
钟老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艰难:
“但是……风险知情同意书……这个字……还有,这件事,要不要通知婧怡的父母?毕竟……”
陈奕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打断了钟老:
“这个字,我来签。所有的后果,我来承担。”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
“至于父母那边……我会亲自去说,但不是现在。现在告诉他们,除了让他们承受痛苦和担忧,没有任何意义。等……等有了结果,无论好坏,我亲自去请罪。”
钟老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好……二十分钟后,疫苗原液和相关的风险知情同意文件,会专人送到医院。”
挂断电话,陈奕找到主任。
“主任,等下会送来一支疫苗。”
陈奕直接说道,“麻烦你们,准备好给她进行注射。”
主任闻言,猛地抬起头,眼神中充满了希望:
“疫苗?真的……已经有疫苗了?”
陈奕摇了摇头,没有隐瞒:
“只是完成了体外研究和初步制备,动物实验的安全性、有效性数据都还没出来。”
主任的脸色变了变,作为一名医生,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何等巨大的风险。
陈奕的目光穿透隔离窗,落在那个依靠机器维持生命的女孩身上,声音轻得像是在祈祷:
“但这是她……昏迷前,唯一的心愿。”
主任看着陈奕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痛苦,又看了看监护室里那个才华横溢、却命悬一线的年轻的女孩。
最终,医者的仁心和对生命的敬畏压倒了对规则的顾虑,他沉重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我们会做好一切准备,注射过程会严格无菌操作,后续的生命体征监测也会提到最高级别。但是你这边,必须要快!”
“我知道。”
陈奕重重地点了点头,“谢谢!”
十几分钟后,一个密封的低温运输箱被送到了主任手中,一同送来的,还有几页薄薄的、却重若千钧的疫苗紧急使用风险知情同意书。
陈奕拿起笔,看着同意书上那些冰冷的、罗列着各种可能发生的严重不良反应甚至死亡风险的条款,他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笔尖悬在签名处上方,仿佛有千斤重,怎么也落不下去。
“陈先生……”
主任看着他痛苦挣扎的样子,忍不住开口,
“如果……如果实在太冒险,我们或许可以再坚持保守治疗,等待其他……”
“不!”
陈奕猛地打断他,脑海中闪过李婧怡信任的眼神和她气若游丝的那句“相信我”。
他闭上眼睛,狠下心,几乎是凭借着一股蛮力,在那份可能决定生死的文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笔迹,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决心。
“注射吧。”
他放下笔,声音沙哑,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说完,他不再看向病房,毅然转身,朝着实验室的方向快步走去。
接下来的战场,属于他一个人。
实验室的气密门在身后缓缓关闭,将外界的纷扰与担忧隔绝。
陈奕站在冰冷的实验台前,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进入绝对冷静的科研状态。
取出李婧怡的血液样本,利用高速流式细胞仪和高通量测序技术,快速分离分析她体内关键的免疫细胞亚群的比例、活化状态和衰竭标志物,同时对她的hLA基因分型进行快速测定。
他需要了解她此刻的免疫系统是过度激活导致了细胞因子风暴,还是已经被病毒压制得奄奄一息,以及她的基因背景,这关系到后续治疗策略的选择。
他对分离出的病毒样本进行全基因组测序,确认病毒株的具体序列,观察是否存在关键位点的变异,尤其是可能影响t细胞识别的抗原表位区域。
实验室里,只有各种仪器运行的滴答声和嗡鸣声,时间在高度专注中飞速流逝。
五个小时后,所有前期分析工作完成。
陈奕连一口水都没喝,立刻坐到电脑前,找到科技树里那些闪烁着禁忌光芒的技术路径。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设计的,是游走于现代医学和伦理道德的禁区,违背国际生物伦理公约的基因药剂。
它无法大规模应用,因为它需要根据接受者独特的基因和免疫状态进行量身定制,这也是他没有将具体方案告知老人家的原因。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开始设计一种智能识别型细胞因子变体。
它并非普通的IL-2或IL-12,而是被嵌入了特定的识别逻辑,只在遇到被新冠病毒感染的细胞时,才释放信号,特异性激活能够杀伤病毒感染细胞的cd8+ t细胞。
同时尽量避免激活那些可能引发致命性炎症风暴的其它免疫细胞。
同时,他还在构思另一种能够广泛识别多种冠状病毒保守区域的通用型t细胞受体。
如果成功,这不仅能应对当前的病毒,甚至可能为未来变异的冠状病毒威胁提供一道防线。
复杂的基因序列在屏幕上逐渐成型,每一个碱基的排列都经过了精密的计算和推演,确保其功能的精准与可控。
设计完成,他没有丝毫停歇,立刻启动旁边的全自动基因合成仪。
仪器发出低沉的运行声,开始根据他设计的蓝图,从头快速合成那段承载着无限希望与风险的dNA序列。
当合成仪开始工作,发出稳定的运行声时,陈奕才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的疲惫感猛地袭来。
他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第二天清晨六点多。窗外,天色微亮。
他扶着实验台稳住身体,强迫自己走出实验室,在缓冲区进行严格消毒后,来到旁边的休息室,拿起一份速食食品,机械地塞了几口。味同嚼蜡。
他需要休息,哪怕只是短暂的几个小时。
接下来的载体构建、体外细胞验证等每一步都是硬仗,都需要他保持最清醒的头脑和最稳定的双手。
和衣躺在休息室狭窄的床上,陈奕望着苍白的天花板,紧紧攥着拳头,在陷入沉睡的前一刻,用尽最后的意识祈祷:
“婧怡,撑住……等我,一周!只需要一周!”
“老天爷……看着她对这片土地爱得如此深沉的份上……求您,让她好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