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京,皇城太极殿前。
汉白玉铺就的广场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两侧是肃然林立的昭明军将士,寒铁盔甲在初升的朝阳下反射出冷冽的光。更远处,是翘首以盼的文武百官、诸侯使者以及无数被允许入观的雍京百姓。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庄重而炽热的期待。
林牧之站在丹陛之下,身着一身玄色为底、金线绣有山河纹路的冕服。这身衣服比他调试过的任何一台蒸汽机都要沉重,不仅仅是物理上的重量,更是它所象征的天下苍生。
他微微吸了口气,指尖下意识地摩挲着袖口内衬——那里习惯性地藏着一小片打磨光滑的铁片,冰凉坚硬的触感能让他保持清醒。
“主公,吉时已到。”郑知远一身笔挺的戎装,腰佩仪刀,上前一步,低声提醒。他的手始终按在刀柄上,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全场,确保万无一失。额角那道旧疤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刚毅。
林牧之点了点头,拾级而上。
每一步,都仿佛踏过过往的烽火连天。寒川县的饥荒与马贼,科技破局的艰难,海上商路的惊涛,雍京城外的血战……无数画面在脑海中闪过。
他终于站在了最高的平台上,转身,面向下方如潮的人群。
司礼官展开以最新印刷术赶制出的、墨香犹存的卷轴,运足中气,声音洪亮地宣读:
“天降大任,承祚有道。今有林氏牧之,起于寒微,拯万民于水火,兴科技以强国,平诸侯之乱,定四海之波……天下归心,众望所归!谨遵天命人意,奉为天下共主!”
“万岁!”
“万岁!”
“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声浪瞬间席卷了整个广场,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士兵们以刀击盾,发出有节奏的轰鸣,百姓们激动地挥舞着手臂,许多老人的眼中噙满了泪水。
在这震天的声浪中,林牧之的目光却投向了站在文官队列最前方的苏婉清。
她今日穿着一身庄重的藕荷色官服,发髻高绾,少了几分以往的温婉,多了几分干练与威严。她感受到林牧之的目光,抬起头,与他遥遥相望。她的指尖原本正无意识地拨动着袖中的算盘珠子,此刻悄然停下,对他微微颔首,眼神清澈而坚定,仿佛在说:“我一直在。”
林牧之心中一定。
司礼官捧上一个紫檀木盘,盘中放着一顶简约而大气的金冠,没有过多繁复的装饰,中心镶嵌着一颗象征着寒川煤矿的乌黑宝石,周围则以精密的齿轮纹路环绕。
“请共主加冕!”
林牧之微微俯身。
就在金冠即将落下的瞬间,一个极细微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是站在他侧后方的赵铁柱。这位工业负责人穿着特制的礼服,依旧难掩一身工匠的敦实气质,他喉结滚动,激动地喃喃道:“成了……主公,咱们……真的成了。”
林牧之嘴角勾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金冠落下,重量实实在在。
“臣等,拜见共主!”
以郑知远、苏婉清为首,所有文武百官,连同在场的诸侯使者,齐齐躬身行礼。
林牧之抬手,虚扶一下。
“众卿平身。”
他的声音透过初步试验成功的扩音装置,清晰地传遍了广场的每个角落。
“今日之冠,非我林牧之一人之荣,乃我昭明上下,无数将士、工匠、农人、学子,用汗水、智慧与热血共同铸就!”
他的语速渐渐加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旧朝已逝,沉疴尽扫!自今日起,我等要建立的,不是一个家天下的王朝,而是一个以民为本、以科技为剑、以律法为盾的新时代!”
“寒川之火,已成燎原之势!这顶金冠,不是终点,而是起点!是我们携手探索未知、开创万世太平的起点!”
“昭明!昭明!昭明!”
人群再次沸腾,声浪一浪高过一浪。科技、民生、未来,这些词汇从天下共主口中说出,赋予了它们前所未有的神圣感。
加冕仪式在更加狂热的气氛中步入高潮。
诸侯使者依次上前,献上贡礼与盟书。
当代表北狄的拓跋宏上前时,他穿着融合了草原与中原风格的服饰,深目之中神色复杂。他单膝触地,用略显生硬但足够清晰的汉语高声道:“北狄黑狼部拓跋宏,代表草原各部,愿永世臣服于昭明共主麾下,再无二心!”
他抬起头时,与林牧之目光交汇,有敬畏,有佩服,或许还有一丝不甘,但最终都化为了务实的选择。
林牧之微微颔首:“愿两族百姓,自此安居乐业,共享太平。”
另一边,岛津义久则是深深鞠躬,几乎成了直角。他按着腰间的刀鞘,脸上挤出最恭敬的笑容:“岛津义久,代表东海商盟,恭贺共主加冕!愿为共主驾前驱策,开拓万里海疆!”他的汉话依旧带着古怪的口音,但那份急于表忠心的姿态展露无遗。
林牧之淡然道:“善。望你谨记盟约,以诚相待。”
仪式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
当最后一位使者退下,林牧之在众人的簇拥下,准备移驾举行庆典宴会。
他走在最前面,郑知远落后半步护卫。经过苏婉清身边时,他脚步未停,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婉清,后续的财政预算和民生安置细则,午后再议。”
苏婉清耳尖微不可察地泛红,声调保持着一贯的平稳,但微微上扬的尾音泄露了她的心情:“是,共主。各项草案已准备妥当。”
他又看向身旁的赵铁柱:“铁柱,蒸汽机车的改进不能停,庆典后,我要看最新的报告。”
赵铁柱立刻挺直了腰板,重重应道:“是!保证完成任务!”他的手不自觉地虚握了一下,仿佛已经拿起了工具。
郑知远则低声道:“共主,城防和禁卫已重新部署完毕,绝无疏漏。”
林牧之拍了拍他的臂甲,发出沉闷的响声:“知远,辛苦你了。”
他步下丹陛,走向那象征着无上权力,也意味着无尽责任的大殿。
阳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玄色冕服上的金线山河,熠熠生辉。头顶的金冠沉重,但他步履沉稳。
一个新的时代,就在他脚下,正式开启。
而远方,海平面的尽头,那来自海外古国的隐忧,如同天际的一丝阴云,暂时被这满城的欢呼与阳光所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