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沦陷的噩耗,如同瘟疫般在寒川帝国蔓延。
朝堂之上,死一般的寂静。
林牧之高坐龙椅,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上冰冷的龙鳞。
殿下,群臣垂首,无人敢直视天颜。
户部尚书王玄策,双手颤抖地捧着一份染血的军报。
“陛……陛下……永昌……失守了。”
他的声音破碎不堪。
“赵老将军……殉国。守军……十不存一。”
兵部尚书郑知远,虎目赤红,一拳砸在殿柱上。
“慕容铮呢?!那小子是死是活?!”
王玄策缩了缩脖子。
“慕容将军率残部突围,遁入西山……音讯全无。奥伦特……正在永昌城外……筑京观。”
“京观”二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个臣子心上。
将阵亡将士尸体堆积封土,以彰武功。此乃奇耻大辱!
林牧之缓缓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冰封的深海。
“诸卿。”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
“都说说吧。”
“寒川,下一步,该如何走?”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
王玄策噗通一声跪倒,老泪纵横。
“陛下!国库早已空空如也,各地灾荒不断,流民百万!这仗……打不下去了啊!不如……不如暂且议和,换取喘息之机……”
“议和?”
郑知远勃然大怒,须发戟张。
“王玄策!你是要陛下向那群屠夫摇尾乞怜吗?赵铁鹰和数万将士的血就白流了?!今日割永昌,明日是不是要割京城?!寒川只有战死的鬼,没有跪生的奴!”
“可拿什么打?!” 王玄策抬头,脸上混着泪水和绝望,“粮食在哪?军饷在哪?兵员在哪?难道要陛下和满朝文武提着木棍上阵吗?!”
工造总局会办陈烁上前一步,脸色苍白但眼神坚定。
“陛下,工造司最新一批‘惊雷’式火铳已试制成功,射程精度远超奥伦特现役装备!只是……产能有限,材料短缺……”
“杯水车薪!” 王玄策泣道。
朝堂再次陷入争吵与绝望的泥沼。
就在这时,一直如阴影般沉默的情报司主官皇甫嵩,阴恻恻地开口。
“陛下,或许……我们该换个思路。”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皇甫嵩缓缓出列,声音不高,却像毒蛇滑过冰面。
“奥伦特势大,单凭我寒川一国之力,确难久持。然,这世上,憎恶奥伦特霸权的……并非只有我们。”
林牧之目光微凝。
“讲。”
“西大陆,并非铁板一块。” 皇甫嵩走到巨大的寰宇图前,手指点向与奥伦特接壤的一片广袤疆域,“卡尔卡狄亚帝国,号称‘铁狮’,与奥伦特是百年世仇,边境摩擦不断。其皇帝腓特烈,雄才大略,一直对奥伦特的海洋霸权耿耿于怀。”
他又指向更南方的一片富饶土地。
“波旁联邦,海上贸易大国,商路长期被奥伦特把持盘剥,怨气深重。其执政官黎塞留,乃一代枭雄,绝非甘于人下之辈。”
“还有南方的波斯帝国,东方的莫卧儿王朝……奥伦特四处伸手,仇家遍地!”
皇甫嵩抬起阴鸷的眼。
“陛下,与其坐困愁城,不如……合纵连横!”
“派能言善辩之士,出使列国!陈说利害,共抗强奥!”
“只要有一国愿与我结盟,或提供粮草军械,或出兵牵制,局势必将逆转!”
一言既出,满殿皆惊。
合纵连横!
这是跳出战争泥潭,从更高维度破局的战略!
郑知远眉头紧锁:“此计虽妙,但远水难解近渴!且那些西陆强国,向来视我寒川为东方蛮夷,岂会轻易结盟?”
王玄策却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若有外援,粮草军械或可解决!至少能暂缓危机!”
陈烁也若有所思:“若能获得西陆的精密加工技术或特殊材料,工造司必能如虎添翼!”
所有目光再次聚焦于御座之上的年轻帝王。
林牧之沉默着,手指轻轻敲击龙椅。
他何尝不知外交的重要性?只是此前局势未到山穷水尽,且与西陆交通不便,联络困难。如今,永昌陷落,已无退路。
这是一场豪赌。
赌的是寒川的国运,赌的是他林牧之的识人之明。
良久,他缓缓起身,目光扫过群臣,最终定格在一位一直沉默寡言的中年文官身上。
“苏文正。”
文官队列中,一位身着洗得发白官袍、面容清癯、眼神睿智的中年人应声出列,躬身行礼。
“臣在。”
鸿胪寺少卿,苏文正。以博闻强记、精通多国语言、善于斡旋而闻名,但因其性格刚直,不善于钻营,一直未得重用。
“朕若派你出使西陆,联络卡尔卡狄亚与波旁,你可敢往?”
苏文正抬起头,脸上并无惧色,只有一种沉静的力量。
“陛下,臣,万死不辞。”
“好!”林牧之走下御阶,来到苏文正面前,亲手将他扶起,目光灼灼。
“朕授你全权特使,持节钺,代表朕与寒川,出使远邦!”
“此去,山高路远,凶险万分。奥伦特必然层层阻截,西陆诸国态度不明。你需见机行事,不卑不亢。”
“告诉那腓特烈皇帝和黎塞留执政官!”
林牧之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帝王的威严与决绝。
“奥伦特今日可侵我寒川,他日便可吞并诸国!唇亡齿寒之理,智者当明!”
“寒川愿与天下抗奥之士,共襄义举!无论是粮草、军械、技术,还是直接出兵,寒川皆铭记于心,他日必有厚报!”
“若事成,卿乃寒川再造之功臣!若事败……”
林牧之顿了顿,重重拍了拍苏文正的肩膀。
“朕在京城,等卿归来。寒川,与卿同存共亡!”
苏文正眼眶微红,深深一揖到地。
“臣,定不辱命!”
三日后,一支精干的使团悄然离开京城。没有旌旗招展,没有鼓乐喧天,只有几辆不起眼的马车,在精锐卫士的护送下,向西疾行。
队伍中,苏文正抚摸着怀中以特殊工艺制成、代表皇帝亲临的玄铁节钺,目光坚定地望着西方。
他知道,此行九死一生。
但他更知道,这是寒川唯一的生机。
与此同时,奥伦特设在寒京的隐秘据点内。
一名探子低声汇报:
“大人,寒川派出了以苏文正为首的使团,疑似前往西陆。”
阴影中,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
“通知沿途各站,不惜一切代价,截杀苏文正。”
“另外,给卡尔卡狄亚和波旁的‘朋友们’送信……是该让他们听听,‘东方朋友’的‘诚意’了。”
一场围绕外交使节的暗战,悄然拉开序幕。
而在寒川西境的崇山峻岭间,慕容铮收到了京中用信鸽传来的密信。
只有八个字:
“使团已出,相机策应。”
他望着云雾缭绕的西方群山,握紧了拳头。
苏文正的西行之路,注定布满荆棘。
而他的残部,或许能为这位孤勇的使者,劈开一线生机。
寒川的命运,不仅系于战场,更系于这条充满未知的远邦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