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川府衙前院,李富贵斜眼看着赵铁柱,嘴角挂着一丝讥诮。
“赵当家,不是李某不信你,这寒川之地,能拿出五千两银子?”他手指轻敲桌面,“若是凑不齐,不如早些说了,我也好回去复命。”
赵铁柱面色平静,袖中的手却已握紧。他瞥了一眼身旁的婉清,见她微微点头。
“李大人稍安勿躁。”赵铁柱抬手示意,“去将库房那口箱子抬来。”
两个家丁应声而去。李富贵挑眉,身子往后一靠,端起茶杯轻啜一口。
“赵当家,莫不是拿些铜钱来充数?”他嗤笑,“五千两白银,可不是小数目。”
院中风起,卷起几片枯叶。赵铁柱站立如松,目光扫过李富贵带来的兵丁,见他们手按刀柄,显然早有准备。
“寒川虽贫,却也不至于被五千两难倒。”
李富贵放下茶杯,眼中闪过厉色:“赵铁柱,我劝你莫要逞强。今日若拿不出银子,便按抗税论处!”
话音未落,家丁已抬着一口木箱回来。那箱子普普通通,毫无特别之处。
李富贵站起身,走到箱前,用脚尖踢了踢。
“就这?”
赵铁柱不答,亲自上前开锁。箱盖掀起瞬间,并无银光闪烁,只见层层麻布包裹。
李富贵皱眉:“搞什么名堂?”
婉清上前一步,轻声道:“李大人请看。”
她小心揭开麻布,露出一件晶莹剔透的物事。那是一只琉璃骏马,通体流光溢彩,马首昂扬,四蹄腾空,栩栩如生。
李富贵愣住,凑近细看。
“这是...”
“西域琉璃马。”赵铁柱托起那马,阳光透过马身,在地上投下斑斓光影,“李大人觉得,可值五千两?”
李富贵眯起眼,伸手欲摸,又缩回手。
“假的吧?”他强作镇定,“琉璃虽贵,也不至于一匹马就值五千两。”
赵铁柱不慌不忙,将马翻转,露出底座上一行细小铭文。
“这是西域大师阿卜杜勒的印记。”婉清轻声解释,“三年前,同样一件作品在江南拍卖,成交价是八千两。”
李富贵脸色微变。他虽不识货,却听过阿卜杜勒的大名。
“谁知这是不是真品...”
赵铁柱忽然松手!
李富贵惊呼出声,下意识伸手去接。却见那琉璃马并未坠地,被赵铁柱另一只手稳稳接住。
“李大人小心。”赵铁柱嘴角微扬,“摔了它,寒川可赔不起。”
李富贵额头冒汗,死死盯着琉璃马。他带来的兵丁也围了上来,个个睁大眼睛。
“这...这真是阿卜杜勒的作品?”
赵铁柱将马放回箱中,又取出一件琉璃盏。盏身薄如蝉翼,釉色变幻莫测。
“还有这个。”
接着是一件琉璃屏风,上绘寒川雪景,雪山连绵,仿佛真有寒气扑面。
李富贵倒退两步,跌坐椅中。
“你们...从哪得来这些宝物?”
赵铁柱与婉清对视一眼,微微一笑。
“寒川自有寒川的造化。”
他合上箱盖,声音不大,却让李富贵浑身一颤。
“这些琉璃器,价值几何,李大人应当清楚。”赵铁柱俯身,低声道,“随便一件,都不止五千两。”
李富贵咽了口唾沫,眼神闪烁。
赵铁柱直起身,扫视院中兵丁。
“税银,寒川一分不少。但若有人想借此勒索...”他拍了拍木箱,“怕是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风更急了,吹得旗幡猎猎作响。
李富贵猛地站起,脸上堆起笑容。
“赵当家误会了!李某只是奉命行事,怎会勒索?”他搓着手,凑近低语,“只是...这些宝物,可否让李某细观一番?”
婉清悄然挪步,挡在箱前。
“大人既已验过,还是谈正事要紧。”
李富贵眼神一暗,随即又笑:“说的是,说的是。”他回头喝道,“还愣着做什么?收队!”
兵丁们面面相觑,缓缓收刀。
赵铁柱却抬手:“慢。”
他走到李富贵面前,从袖中取出一枚小琉璃珠,晶莹剔透,内里有流云纹路。
“李大人辛苦一趟,总不能空手而归。”他将珠子放在李富贵掌心,“小小心意,还请笑纳。”
李富贵盯着那珠子,眼中贪婪几乎溢出。
“这...这怎么好意思...”
“寒川与朝廷,还需李大人多多美言。”赵铁柱意味深长。
李富贵紧握珠子,连连点头:“自然,自然!”
他带着兵丁离去时,脚步虚浮,几次回头张望那口木箱。
待马蹄声远去,婉清才长舒一口气。
“好险...”
赵铁柱望着尘烟,眼神深邃。
“他还会回来。”
婉清蹙眉:“为何送他珠子?岂不露富招祸?”
赵铁柱转身,露出一丝冷笑。
“贪心之人,见了甜头,才会步步深入。”他轻拍箱盖,“这些琉璃,不过是诱饵。”
院中风停,一片寂静。
婉清忽然明白什么,睁大双眼。
“你是说...”
“寒川需要时间。”赵铁柱望向远方群山,“而贪婪,是最好的拖延战术。”
他弯腰锁箱,钥匙转动声清脆作响。
“走吧,还有更多琉璃等着烧制。”
婉清跟上,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李富贵消失的方向。
那人手握琉璃珠,正痴痴地看着,险些撞上树干。
她轻轻摇头。
贪字头上一把刀,而寒川,正在铸刀。
远处,李富贵将琉璃珠对着阳光,看里面流云浮动,口中喃喃:
“寒川...藏龙卧虎啊...”
他小心收起珠子,脸上露出算计的笑。
却不知,自己已成了网中之鱼。
寒川的琉璃,不仅会闪瞎人眼,更会要人命。
而这,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