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那一瞬间,并没有想象中的剧痛。
苏凌月只觉得左肩像是被一柄沉重的铁锤狠狠砸中,巨大的冲击力瞬间贯穿了她的身体,带着她整个人向后飞去。
“月儿!”
赵辰的声音在她耳边炸响,不再是那种运筹帷幄的冷静,而是带上了一丝从未有过的、真实的惊惶。
他那只本该握剑杀人的手,在千钧一发之际猛地松开剑柄,一把揽住了她下坠的腰身。借着那股巨大的冲力,两人在那满是腐叶的泥地上连滚数圈,最终狠狠撞在一棵古树隆起的树根上才停了下来。
“咳……”
苏凌月直到此刻才感觉到疼。
那不是普通的皮肉之苦,而是一股钻心刻骨、仿佛要将她左半边身体生生撕裂的灼热剧痛。她低头看去,一支漆黑的、没有箭羽的铁箭,正深深地扎在她的左肩窝处,只留下一截断茬在外,周围的衣衫瞬间被鲜血染透,变成了一片触目惊心的暗红。
“别动。”
赵辰的手按住了她的肩膀。他的脸色比刚才杀人时还要苍白,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滔天的戾气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有毒吗?”苏凌月咬着牙,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没有。”赵辰迅速查看了伤口流出的血色,鲜红,没有发黑,“是破甲箭。专门用来对付重甲骑兵的。”
破甲箭。
苏凌月的心猛地一沉。
这种箭,力道极大,射程极远,非强弓硬弩不能发。在这密林深处,能用这种箭的人,绝非刚才那些拿钱办事的江湖杀手。
“他在哪?”苏凌月忍着剧痛问道。
“在那边。”赵辰没有抬头,他的身体紧紧贴着树干,将苏凌月完全护在阴影里。他的目光死死盯着侧前方三百步外的一处高坡,“那个位置,是这片林子的制高点。刚才那一箭,如果是冲着我来的,我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苏凌月一愣。
是啊。
刚才那一箭,快准狠。赵辰抱着她,虽然身法灵活,但毕竟带着一个人。如果那个射手想要赵辰的命,刚才那个角度,完全可以一箭穿心。
可那支箭,却偏偏射向了被赵辰护在怀里的……她。
“为什么?”苏凌月喃喃自语,“他的目标……是我?”
“不仅是你。”赵辰的声音冷得像冰,“他在‘拆’我的台。”
“拆台?”
“他看出来了。”赵辰伸手撕下衣摆,用力勒住苏凌月伤口上方的血脉止血,“他看出来,你是我这盘棋里,最锋利、也最重要的一把‘刀’。他也看出来……只有你活着,苏家军这把‘枪’,才能真正为我所用。”
苏凌月浑身一震。
她一直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在世人眼中,她是苏家遗孤,是被太子“利用”的可怜虫。甚至在赵弈和安国公眼里,她也不过是一个稍微有点手段的疯女人。
可那个藏在暗处的射手,却一眼就看穿了她的价值。
杀赵辰,是谋逆,会引来皇帝的雷霆之怒,甚至可能逼得皇帝不顾一切地清洗世家。
但杀苏凌月……
只要苏凌月一死,苏家军与太子的纽带就断了。
苏战会发疯,苏威会绝望。
那个刚刚才在朝堂上建立起来的微妙平衡,会瞬间崩塌。
赵辰将失去最大的助力,重新变回那个孤立无援的病弱太子。
“好毒的眼光。”苏凌月惨笑一声,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殿下,看来您的对手里,有个真正懂棋的人。”
“懂棋又如何?”赵辰眼中的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敢动本宫的棋子,就要做好被‘吃’的准备。”
“嗖——!”
话音未落,第二支破甲箭带着凄厉的啸声,再次袭来!
这一次,它没有射人。
“哆”的一声巨响,它狠狠地钉在了两人藏身的古树树干上,箭尾剧烈颤动,震落下无数枯叶。
这是一种无声的威慑。
也是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弄。
那个射手在告诉他们:我知道你们在哪,我也能随时杀了你们。但我现在不急,我想看着你们在恐惧中……慢慢流干鲜血。
“他不想让我们走。”苏凌月看了一眼树干上入木三分的铁箭,“他在拖延时间,等赵弈或者安国公的人围上来。”
“那就不走。”
赵辰突然松开了按着她伤口的手。他从怀里掏出了那瓶金疮药,塞进苏凌月手里。
“自己上药,忍着点。”
说完,他缓缓站起身,不再躲藏,而是从树后走了出来。
“殿下!”苏凌月大惊,“你干什么?!”
赵辰没有回头。
他站在那片斑驳的阳光下,那一身染血的白衣在风中猎猎作响。他没有拔剑,而是缓缓地、从地上捡起了刚才那支钉在树上的破甲箭。
他看着那个高坡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极度轻蔑、又极度疯狂的冷笑。
“你不是想杀她吗?”
他的声音不大,却夹杂着浑厚的内力,清晰地传遍了这片死寂的丛林。
“你不是觉得,只要杀了她,就能断了本宫的臂膀吗?”
赵辰猛地抬手,将那支破甲箭狠狠地折断!
“咔嚓!”
清脆的断裂声在林间回荡。
“来啊!”
赵辰对着那个看不见的敌人,发出了一声震慑心魂的低吼。
“本宫就在这里!”
“有本事,你也给本宫……来一箭!”
他在……当靶子。
他在用自己的命,做诱饵!
苏凌月看着那个站在阳光下、毫无遮掩的背影,眼眶瞬间红了。
这个疯子……
这个口口声声说“棋子随时可以抛弃”的冷血怪物……
此刻,却在用这种最愚蠢、最危险的方式,替她挡箭!
高坡之上,一片死寂。
那个射手似乎也被赵辰这突如其来的疯狂举动给震住了。
一息。
两息。
三息。
没有任何动静。
那个射手犹豫了。
他敢杀苏凌月,因为那是“意外”,是“流矢”。
但他不敢杀太子。
至少,不敢在太子已经有了防备、并且正面挑衅的情况下,公然行刺。那性质就变了,那不再是暗杀,那是……宣战。
“呵……”
赵辰见状,发出一声充满嘲讽的冷笑。
“怎么?不敢了?”
“既然不敢……”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如刀,身形猛地一动,不再是防御,而是……进攻!
他如同一头白色的猎豹,朝着那个高坡的方向,疾驰而去!
“那就轮到本宫……来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