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厚重的石门缓缓合拢,最后一点昏黄的光亮被无情地吞噬。
密室,重归黑暗。
那片黑暗是如此的纯粹,如此的压抑,仿佛带着实质的重量,狠狠地压在了苏凌月的身上。
那股被强行渡入的、霸道而苦涩的药气,依旧在她的唇齿间、喉咙里疯狂地灼烧。苏凌月瘫软在地,背靠着冰冷的桌案残骸,那股“附子”的味道,混杂着她自己因高烧和伤口崩裂而泛起的血腥气,让她一阵阵地反胃。
“咳……咳咳……呕……”
她猛地侧过身,剧烈地干呕起来。
可她什么也吐不出来。那碗“毒药”早已被赵辰的霸道和她自己的屈辱,逼进了她的五脏六腑。
那股味道,仿佛已经渗入了她的骨髓,成了她的一部分。
“……‘同’尝了……”
赵辰那句冰冷的、带着讥讽的呢喃,如同魔咒般在死寂的密室里回响。
苏凌月浑身都在颤抖。那不是因为恐惧,也不是因为肩胛骨伤口崩裂的剧痛。
那是……屈辱。
一种比前世被赵弈和苏轻柔当众背叛、挑断手筋脚筋……更深沉、更彻底的屈辱!
她的“战书”,她那场自以为是的、玉石俱焚的“试探”,在他眼里,竟只是一场……孩童的嬉闹。
他甚至懒得“拆穿”她。
他只是用最直接、最残忍、最霸道的方式,当着她的面,将她的“毒药”一饮而尽。
然后,再用一个“吻”,将这份“屈辱”……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她。
他不是在“试探”她。
他是在“惩罚”她。
是在“标记”她。
他用这种方式告诉她,她苏凌月,连做他“对手”的资格……都没有。她只是他的“玩物”。
“啊……”
一声压抑的、如同幼兽般的低吼,从苏凌月的喉咙里溢出。她用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狠狠地抓住了身下的波斯地毯,那名贵的羊毛被她攥得变了形。她的指甲因用力而生生折断,钻心的疼痛从指尖传来,却丝毫压不住她心中的那股寒意!
「他喝了……」
「他为什么敢喝?!」
苏凌月那因高烧而混沌的大脑,在这一刻,被这股极致的屈辱和不甘……强行点燃了!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在黑暗中燃烧着火焰的眸子,死死地瞪着那扇早已紧闭的石门。
「他知道那是‘附子’。」
「他知道那与他体内的‘川芎’相克!」
「他知道……那是一碗能要了他命的‘牵机之毒’!」
可他还是喝了。
喝得那般从容,那般轻蔑……
「……你忘了。」
「本宫这具‘病体’……就是靠着这些‘虎狼之药’……才活了……十五年啊。」
他那句冰冷的话语,如同惊雷,再次在她脑海中炸响!
苏凌月浑身一震。
她那因愤怒而颤抖的身体,在这一刻,猛地……僵住了。
「他……他……」
她终于明白了。
她终于……看清了那个男人真正的、最可怕的底牌!
「他不是在‘装病’。」
「他也不是在‘控毒’。」
她缓缓地松开了那只抓着地毯的手,那双充血的眸子里,所有的“愤怒”和“屈辱”都已褪去,只剩下了一片……看清了“真相”后的……冰冷死灰。
「他……」
「他早已……百毒不侵!」
十五年。
整整十五年。
他从一个亲眼目睹母亲被“牵机之毒”慢性毒杀的稚童,长成了如今这个“病入膏肓”的太子。
这十五年里,他不是在“忍”。
他是在……“试药”!
他用他自己那副“病体”当药炉,用“药王谷”的资源当柴火。他尝遍了世间所有的“虎狼之药”,他将那份能杀死他母亲的“剧毒”,一点点地,变成了他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他“养”着这份毒。
他“控”着这份毒。
他甚至……“解”了这份毒!
苏凌月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她甚至开始怀疑,赵辰那身“牵机之毒”,是否早已被他用这种“以毒攻毒”的疯狂方式……解了?!
「所以……」
「他那碗‘毒药’……」
「……我赌他,有解药!」
他敢喝,就是因为他知道……他死不了!
他敢喝,就是在用这种最残忍、最直接的方式,来“碾碎”她的试探!
「好……」
「好一个……赵辰。」
苏凌月缓缓地,用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撑着冰冷的地面,一点点地,从那片屈辱的黑暗中……坐了起来。
她那身单薄的寝衣早已被冷汗和血污浸透。
她肩胛骨的伤口在剧痛。
她口中那股属于“附子”的苦涩味道,也在疯狂地侵蚀着她的神志。
可她却笑了。
那笑声在死寂的密室里响起,沙哑,破碎,却又……带着一丝解脱般的“疯狂”。
「原来……这才是你真正的‘脸’。」
「一个……比赵弈狠一万倍,比皇帝更冷血,甚至……比我这只‘厉鬼’……更像‘恶魔’的……同类。」
她缓缓地抬起手,用那只沾满了血污和尘土的手,轻轻地,擦去了唇边那残留的、属于他的“药”味。
「赵辰。」
「你这盘棋……」
「……我输了。」
「输得……心服口服。」
她缓缓地闭上了眼,任由那股霸道的药力和高烧的眩晕……将她彻底吞噬。
「但……」
「……下一次……」
「……我绝不会……再输了。」
苏凌月在黑暗中蜷缩起身体。
她以为自己会因为这场彻头彻尾的“惨败”而再次被恨意吞噬。
可……
没有。
在那股极致的屈辱和冰寒之下,她的脑海中,竟不受控制地……
又一次浮现出了那间幽暗的、带着梅花冷香的寝殿。
浮现出了那个……捧着一只褪色拨浪鼓、眼神空洞的……“小老虎”。
「他……也是这么‘试’过来的吗?」
「一次又一次,用自己的命……去‘试’那些能杀死他的毒药?」
「这十五年……他就是这么……活过来的?」
这个念头,像一根最细、最毒的针,毫无征兆地……
扎进了她那颗早已冰封的心脏。
「我心疼了……是错觉吗?」
她想起了自己那可笑的“错觉”。
她以为那只是一时糊涂。
可现在,当她“亲口”尝到了那份“毒”的滋味,当她“亲眼”见证了他那十五年的“地狱”……
那股荒谬的“错觉”,竟又一次……
该死的……
涌了上来。
那不是“心疼”。
那是一种……比“心疼”更可怕、更让她无法掌控的……
“共鸣”。
她发现,她恨他。
恨他将她玩弄于股掌之上。
恨他那不容置喙的“惩罚”。
可她……
她竟也……
“懂”他。
“啊——!!”
苏凌月猛地用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狠狠地一拳砸在了冰冷的石壁之上!
“砰!”
血肉模糊的痛楚,伴随着指骨碎裂般的剧痛,瞬间压倒了那股让她“心乱”的荒谬“共鸣”!
「苏凌月!你清醒一点!」
她在心中对自己疯狂地嘶吼。
「他是你的‘同类’,更是你的‘敌人’!」
「他是……‘赵辰’!」
她输了。
输掉了这场“试探”。
更可怕的是……
她的心,在这一刻,彻底……
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