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棠把最后一团棉絮裹在老宅胡杨的树干上时，南京的冬阳正透过庭院的枝桠，在地面投下细碎的金斑。棉絮是她特意用浅绿棉布缝的套子，边缘绣着小小的胡杨叶，和棠棠那件小衣裳的纹样一模一样。江亦辰蹲在旁边，用麻绳轻轻固定着棉絮，手指拂过树干上一道浅浅的刻痕——那是恋棠五岁时，学着爷爷的样子刻的“杨”字，如今已经随着树干的生长，变得有些模糊。
“你看这胡杨，比去年又粗了一圈。”苏晓棠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棉絮，目光落在树干顶端新抽的嫩枝上，“春天的时候，我们把南京家里那棵的枝桠也迁一根过来，让两棵老胡杨作伴，以后棠棠来老宅，就能在两棵树下玩了。”
江亦辰点头，从口袋里掏出爷爷的那支旧钢笔，笔尖轻轻碰了碰刻痕：“要是你爷爷还在，看到棠棠这么喜欢胡杨，肯定高兴。”他忽然想起什么，转身从车里拿出一个木盒，打开后里面是敦煌带回的胡杨木刻刀和那块浅绿棉布，“我们把这些也放在老宅的八仙桌上吧，和爷爷的教案放在一起，也算让这些老物件都‘回家’了。”
两人刚把木盒放在客厅的八仙桌上，庭院里突然刮起一阵奇怪的风。风裹着细碎的雪粒，却不觉得冷，反而带着一股熟悉的胡杨淡香。苏晓棠走到门口，抬头看向天空——刚才还晴朗的天，不知何时聚起了五彩的云层，云层里泛着淡淡的金光，像敦煌日落时的霞光。
“这天气怎么变得这么快？”江亦辰也走出来，伸手接住一片雪粒，雪粒落在掌心，竟化作了一片小小的胡杨叶，叶脉上还泛着微光。他刚想把叶片递给苏晓棠，云层突然剧烈翻滚起来，一道金色的光带从云层中垂下，直指向庭院里的老胡杨。
“亦辰，小心！”苏晓棠下意识地拉住江亦辰的手，就在这时，老胡杨的树干突然亮起金色的光芒，树干上的刻痕、枝叶的纹路，都变得清晰可见，像是在回应云层中的光带。光带突然暴涨，将两人和老胡杨一起包裹在其中，苏晓棠只觉得身体轻飘飘的，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有爷爷教孩子读书的声音，有恋棠小时候的笑声，还有敦煌夜市的叫卖声，所有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像一场温暖的梦。
等她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胡杨林里。胡杨的叶子是金色的，在阳光下泛着光泽，地上落满了金黄的叶片，踩上去软软的，像铺了一层地毯。空气里满是胡杨的淡香和清甜的杏花香，远处传来潺潺的流水声，隐约还能听到有人在唱着熟悉的歌谣——那是苏晓棠年轻时，跟着母亲学的江南小调。
“亦辰，你在哪？”苏晓棠有些慌，转身四处张望，忽然看到不远处的胡杨树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穿着一件浅绿的毛衣，手里拿着一根胡杨枝，正低头在地上画着什么，侧脸的轮廓和自己年轻时一模一样。
她快步走过去，刚想开口，却看到那人抬起头——真的是年轻时的自己！大约三十岁的模样，眼角没有皱纹，头发乌黑，毛衣的袖口还绣着一片小小的胡杨叶，正是她当年给恋棠织完毛衣后，给自己织的那件。“你是……”年轻的苏晓棠有些惊讶，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棉服上，“你的衣服，怎么这么厚？现在是秋天啊。”
苏晓棠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皮肤光滑，没有了常年绣花留下的薄茧；再摸了摸脸颊，皱纹也消失了——她竟变回了年轻时的模样！这时，江亦辰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带着惊喜：“晓棠！我在这！”
她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的胡杨树下，站着年轻时的江亦辰。他穿着一件灰色的中山装，头发乌黑，没有一丝白发，手里拿着一把刻刀，正在打磨一块胡杨木坯，动作和她记忆里，两人刚结婚时，江亦辰给她刻胡杨吊坠的样子一模一样。
“亦辰，你也变年轻了！”苏晓棠快步跑过去，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心温暖，和年轻时一样，带着常年握刻刀留下的薄茧。江亦辰也愣住了，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晓棠，你也变回三十岁的样子了……这是哪里？我们不是在老宅吗？”
两人正疑惑着，远处的胡杨林里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穿着蓝色工装的年轻人，手里拿着一本教案，快步走了过来——竟是年轻时的爷爷江怀安！他比照片里更精神，教案的封面上写着“敦煌支教手记”，和他们后来看到的那本一模一样。“你们是……”江怀安停下脚步，目光落在江亦辰手里的刻刀上，“这把刻刀，怎么和我给孩子们磨的那把一样？”
江亦辰和苏晓棠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江亦辰把刻刀递过去，轻声说：“爷爷，这是您当年在敦煌给木雕匠磨的刻刀，后来我们从敦煌带回来的。”
江怀安接过刻刀，指尖拂过刀把上的“江”字，眼中满是惊讶：“你们认识我？”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教案里拿出一张照片，递到两人面前——照片上是年轻的江怀安和一群孩子，站在敦煌的胡杨林里，正是江亦辰他们在日记里看到的那张。“这是我昨天刚拍的，你们怎么会有我的刻刀？”
苏晓棠刚想解释，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孩子的笑声。一群穿着粗布衣裳的孩子，围着一个穿着浅绿棉布裙的小女孩跑过来，小女孩手里拿着一个竹编摇篮，摇篮边缘缠着浅绿的棉绳，和江亦辰后来给棠棠修的那只一模一样。“江老师，我们来学刻胡杨叶啦！”孩子们跑到江怀安身边，看到江亦辰和苏晓棠，都好奇地围了过来。
那个穿浅绿棉布裙的小女孩，正是五岁时的恋棠！她的头发扎成两个羊角辫，手里的摇篮上挂着一个小小的胡杨木吊坠，正是江亦辰当年刻的那个。“叔叔阿姨，你们也会刻胡杨叶吗？”恋棠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和现在的棠棠一模一样。
苏晓棠蹲下身，轻轻摸了摸恋棠的头，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会啊，阿姨教你刻好不好？”恋棠高兴地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刻刀，递到她手里——那是江亦辰当年给恋棠做的第一把刻刀，刀把上还刻着“恋”字。
江怀安看着这一幕，忽然笑了：“我知道了，你们是从未来来的吧？”他指着远处的五彩云层，“那是时空的‘回响’，每隔几十年，就会把有胡杨羁绊的人带到这里，让大家看看过去的时光。”他转身从教案里拿出一张泛黄的纸，上面画着一幅简笔画：一棵胡杨树下，站着三代人，手里都拿着刻刀和棉布，旁边写着“胡杨为媒，时光为证，家韵永传”。“这是我昨晚梦到的，原来梦里的人，就是你们。”
两人跟着江怀安和孩子们，沿着胡杨林里的小路往前走。路边的胡杨树上，挂着许多小小的木牌，上面写着不同的名字和日期——有“江怀安 1972年”，有“苏晓棠 1995年”，有“江亦辰 1996年”，还有“恋棠 2000年”“棠棠 2023年”，每一个木牌，都对应着他们家人与胡杨有关的重要日子。
“这里是‘胡杨境’，是由所有和胡杨有羁绊的人的记忆和执念形成的世界。”江怀安指着远处一片发光的胡杨林，“那里是‘时光池’，能看到不同时空的故事，我们去看看吧，说不定能找到回去的路。”
走到时光池边，苏晓棠才发现，池子里的水不是普通的水，而是由无数细碎的光粒组成的，光粒里映着不同的场景——有爷爷在敦煌支教，帮布店修织布机的场景；有年轻时的自己，在南京老街的布店，给恋棠选浅绿棉布的场景；有江亦辰在敦煌的木雕店，刻胡杨摇篮的场景；还有棠棠穿着浅绿小衣裳，在南京家里的胡杨旁玩耍的场景。
“你看，那是我们当年结婚的场景！”江亦辰指着一个光粒，里面映着年轻时的他们，站在南京的老房子里，身边围着亲友，桌上摆着爷爷亲手刻的胡杨木摆件。苏晓棠看着光粒里的自己，穿着红色的嫁衣，手里拿着爷爷送的浅绿棉布，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那时候的她，还不知道这份与胡杨有关的牵挂，会伴随自己一生。
就在这时，时光池突然剧烈波动起来。远处的五彩云层再次翻滚，传来一阵熟悉的风声——和老宅里触发时空风暴的风一模一样。江怀安脸色微变：“不好，时空乱流要来了！你们得赶紧找到‘本源胡杨’，只有用和胡杨有关的传承物品，才能打开回去的通道。”
“本源胡杨在哪里？”江亦辰握紧苏晓棠的手，目光四处张望。
“在胡杨林的最深处，那里有一棵千年胡杨，树干上刻着所有和它有羁绊的人的故事。”江怀安从口袋里掏出爷爷的那支旧钢笔，递给江亦辰，“用这支笔，还有你们带的棉布、刻刀，这些都是有你们家人执念的物品，能激活本源胡杨的力量。”
两人谢过江怀安，快步朝着胡杨林深处跑去。路上，他们又遇到了许多熟悉的场景——有敦煌马记布庄的老马掌柜，正在整理浅绿棉布；有木雕店的老工匠，在刻胡杨摇篮；还有社区分享会上的老奶奶，在绣梅花棉布。每个人看到他们，都笑着递来一件小礼物——老马掌柜给了一块浅绿棉布，老工匠给了一把胡杨木刻刀，老奶奶给了一枚梅花纽扣，所有的礼物，都带着熟悉的温度。
终于，他们在胡杨林的最深处，找到了本源胡杨。那是一棵参天大树，树干需要十几个人才能合抱，树干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图案——有爷爷的支教故事，有他们年轻时的生活，有恋棠的成长，还有棠棠的出生，每一个故事，都和胡杨有关。
“快，把物品放在树干的凹槽里！”苏晓棠指着树干中间的一个圆形凹槽，凹槽里泛着淡淡的金光，和爷爷钢笔上的光芒一模一样。江亦辰立刻把钢笔、胡杨木刻刀、浅绿棉布都放进凹槽里，苏晓棠则把老奶奶给的梅花纽扣、老马掌柜给的棉布也放了进去。
物品刚放进凹槽，本源胡杨突然亮起金色的光芒。树干上的文字和图案开始流动起来，形成一道金色的光门，光门里映着老宅的场景——庭院里的老胡杨还在，棉絮好好地裹在树干上，八仙桌上的木盒也还在，只是多了一片泛着微光的胡杨叶。
“我们该走了。”江亦辰握紧苏晓棠的手，目光落在光门里的老宅上，“棠棠和恋棠还在等我们。”
苏晓棠点头，最后看了一眼胡杨境——远处，爷爷正带着孩子们在刻胡杨叶，年轻的自己在给恋棠织毛衣，所有的场景都那么温暖。她知道，这个世界不会消失，它会永远存在于胡杨的记忆里，存在于他们家人的传承里。
两人走进光门，身体再次变得轻飘飘的。耳边的声音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老宅庭院里的风声。等他们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又变回了年老的模样，站在庭院里的老胡杨旁，棉絮还好好地裹在树干上，八仙桌上的木盒也没动过。唯一不同的是，老胡杨的枝桠上，多了一片泛着微光的胡杨叶，叶脉上还能看到淡淡的文字——“家韵永传，胡杨为伴”。
“我们回来了。”苏晓棠摸了摸脸上的皱纹，笑着说。江亦辰点头，从枝桠上摘下那片胡杨叶，小心翼翼地放进木盒里：“这是胡杨境给我们的礼物，也是你爷爷想告诉我们的话。”
两人刚走进客厅，手机就响了起来，是恋棠打来的。“爸，妈，你们在老宅还好吗？刚才南京这边刮了一阵奇怪的风，我还担心你们呢。”恋棠的声音带着一丝担忧。
“我们没事，就是刚才看天气变了，在屋里待了一会儿。”苏晓棠笑着说，目光落在八仙桌上的木盒上，“我们在老宅的胡杨上，发现了一片好看的叶子，等回去给棠棠看。”
挂了电话，两人坐在八仙桌旁，打开木盒，看着里面的钢笔、刻刀、棉布和那片发光的胡杨叶，忽然觉得刚才的经历，像一场真实的梦。江亦辰拿起钢笔，笔尖轻轻碰了碰胡杨叶，叶片上的文字再次亮起：“守本心，爱家人，胡杨长青，家韵绵长。”
“你说，棠棠长大了，我们要不要带她来老宅，给她讲胡杨境的故事？”苏晓棠靠在江亦辰肩上，目光落在庭院里的老胡杨上。
江亦辰点头，握紧她的手：“当然要讲。还要告诉她，不管时光怎么变，不管我们在哪个时空，家人的牵挂、胡杨的传承，永远都在。就像这棵老胡杨，不管经历多少风雨，都会一直站在这里，守护着我们的家，守护着我们的故事。”
夕阳西下，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户，落在木盒里的胡杨叶上，叶片的光芒映在两人的脸上，像把胡杨境的温暖，永远留在了这个满是牵挂的老宅里。庭院里的老胡杨，在风中轻轻摇晃着枝叶，像是在回应他们的话，也像是在守护着这份跨越时空的传承，等待着下一代人，继续聆听它的故事。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在老宅整理着和胡杨有关的老物件。苏晓棠把敦煌带回的浅绿棉布和爷爷当年留下的棉布拼在一起，开始给棠棠做冬天的夹袄，这次她在夹袄的里层，绣上了胡杨境里看到的场景——有爷爷支教的画面，有年轻的自己和江亦辰的画面，还有棠棠在胡杨旁玩耍的画面，每一针都藏着满满的心意。
江亦辰则把胡杨境里带回的胡杨叶，用相框装起来，挂在客厅的“家风墙”上，旁边贴着爷爷的教案和他们在胡杨境的素描（苏晓棠凭着记忆画的）。他还在老宅的胡杨树下，挖了一个小小的坑，把从敦煌带回的胡杨土埋进去，又从南京家里那棵胡杨上剪了一根枝桠，种在坑里，浇上老宅的井水：“以后这棵小胡杨长大了，就能和老胡杨作伴，棠棠来老宅，就能在两棵树下玩了。”
离开老宅的那天，天很晴朗。两人把木盒放在车里，里面装着钢笔、刻刀、棉布和那片发光的胡杨叶，还有苏晓棠刚做好的夹袄。车子驶离老宅时，苏晓棠回头看了一眼——庭院里的老胡杨和新种的小胡杨，在阳光下轻轻摇晃，像是在和他们告别。
回到南京家里，棠棠正趴在阳台的胡杨旁，手里拿着敦煌带回的胡杨木摇篮，咿咿呀呀地唱着苏晓棠教她的江南小调。看到两人回来，她立刻扑过来，小手里还攥着一片胡杨叶——是南京家里那棵胡杨落下的，叶脉和老宅胡杨境里的一模一样。
“外婆，外公，你们回来啦！”棠棠举起胡杨叶，“棠棠找到胡杨宝宝啦！”
苏晓棠笑着抱起她，把刚做好的夹袄套在她身上：“我们棠棠穿上这件夹袄，就是最漂亮的小胡杨啦。”棠棠低头看了看夹袄上的图案，指着爷爷支教的画面：“太爷爷，教书！”
恋棠和陈阳也走过来，看着夹袄上的图案，眼里满是惊喜。江亦辰把胡杨境的故事，慢慢讲给他们听——讲变回年轻的自己，讲遇到爷爷和小时候的恋棠，讲本源胡杨和时光池，讲那些藏在胡杨里的时空羁绊。
“原来爷爷一直都在陪着我们。”恋棠摸着夹袄上的爷爷图案，轻声说。陈阳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新的胡杨木相框，里面装着一家人的合影，边缘刻着“胡杨为伴，家韵永传”八个字：“我们把这个相框也挂在‘家风墙’上，让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都能看到胡杨的影子，听到爷爷的故事。”
晚上，一家人坐在阳台的胡杨旁，棠棠穿着新夹袄，手里拿着发光的胡杨叶，听江亦辰讲爷爷在敦煌的支教故事，听苏晓棠讲胡杨境里的经历。月光透过窗户，落在胡杨的叶片上，落在夹袄的图案上，落在一家人相视而笑的脸庞上，像把所有的温暖和牵挂，都融在了这冬夜的时光里。
江亦辰看着眼前的场景，忽然想起胡杨境里爷爷说的话：“胡杨是家的根，时光是家的韵，只要根还在，韵就不会断。”他伸手摸了摸胡杨的树干，又看了看怀里的棠棠，忽然明白，所谓时空，所谓传承，从来不是遥不可及的概念，而是藏在每一片胡杨叶里，每一针棉线里，每一个温暖的故事里，藏在一代又一代人的牵挂里，像胡杨一样，扎根在土里，永远长青，永远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