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回归的瞬间，剧痛如约而至。
从灵魂到肉体的全面撕裂感，像是被钝刀寸寸剐过，每一条神经都在尖叫。
顾凡躺在启明中心分配的单人宿舍床上，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
习惯了。
这种程度的疼痛，现在对他而言，不过是每次噩梦醒来后的开胃菜。
真正的大餐，是紧随其后的气血反哺。
一股灼热的洪流，凭空从他身体的最深处涌出，粗暴地冲刷着四肢百骸。
不对劲。
这股洪流，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汹涌，都要狂暴。
如果说之前的反哺是山涧溪流，那这一次，就是冲垮堤坝的滔天洪水。
根本不是十分之一的量。
至少是八分之一！
怎么回事？
来不及细想，这股庞大的气血之力已经开始在他体内横冲直撞，失控的能量让他体表的毛细血管一根根爆开，瞬间就成了一个血人。
玩脱了。
再不引导，这免费的修为就要变成催命的毒药。
顾凡猛地一个翻身，从床上滚到地上，强忍着经脉撕裂的剧痛，盘膝坐好。
《镇龙斩妖》。
功法在意志的驱动下，轰然运转。
他体内的气血烘炉被强行点燃，开始疯狂地炼化这股外来的磅礴力量。
原本顺畅的经脉，此刻被撑得几近断裂。
每一寸血肉，都在这股力量的淬炼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的身体表面，血雾蒸腾，整个房间里的温度都在急剧升高。
墙壁上，白色涂料开始片片卷曲，剥落。
必须顶住。
这是他用四百多次死亡换来的唯一福利，绝不能浪费。
顾凡死死守住心神，将全部意志投入到对气血的掌控之中。
他像一个最老练的驯兽师，一遍又一遍地梳理着那股狂暴的力量，将其纳入《镇龙斩妖》的运转轨道。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原本狂暴的气血洪流，逐渐变得温驯。
他体内的气血值，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向上飙升。
超凡境三层……
超凡境四层……
五层……
六层……
……
当那股反哺的力量终于被彻底吸收、炼化完毕时，他体内的气血总量，稳稳地停在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超凡境九层。
距离那道名为“裂地”的天堑，只差临门一脚。
顾凡缓缓吐出一口带着血腥气的灼热气流。
气流撞在对面的金属衣柜上，竟留下了一片微微发黑的滚烫印记。
他摊开手掌，一缕凝练到极致的赤红色气血在他掌心浮现，不再是稀薄的光晕，而是如同实质的血色琉璃，散发着惊人的热量和压迫感。
力量，前所未有的强大。
但他没有任何喜悦。
只有愈发深重的困惑和不安。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骨骼发出一连串清脆的爆鸣。
房间里一片狼藉。
床单被汗水和血水浸透，地板上是他刚刚挣扎时留下的血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蛋白质烧焦的味道。
一切都乱了。
首先，噩梦世界的灵气浓度，在变高。
虽然极其微弱，但绝对不是错觉。
这意味着那个世界的“底层规则”正在发生某种不为人知的改变。
其次，那个怪物，迟到了。
整整三个小时。
四百多次死亡，它每一次都像上班打卡一样准时。
为什么这一次会迟到？
是巧合？还是说，在阳城那片废墟里，出现了什么比他这只小虫子更重要的“事情”，吸引了它的注意力？
再次，也是最关键的一点。
气血反哺的比例，从十分之一，变成了八分之一。
为什么？
是因为自己在噩梦里突破到了裂地境？
境界越高，反哺的比例就越高？
这听起来像个好消息。
但顾凡的直觉告诉他，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尤其是这种拿命换来的午餐。
这更像是一种催促。
游戏难度即将提升，系统给玩家发放了一个临时增益的bUFF。
最后，也是最让他感到刺骨寒意的。
是那张脸。
那张怪物的脸上，那个用血肉和骨刺硬生生拼凑出来的，歪歪扭扭的“天”字。
那不是妖兽。
或者说，不纯粹是。
它是一个被制造出来的兵器，一个被刻上了印记的杀戮工具。
是谁制造了它？
那个“天”字，又代表了什么？
是某个组织的名字？还是某个人的代号？
无数的线索和疑问，在他脑中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他一直以为，噩梦世界是一个固定的，可以反复读档刷经验的副本。
现在看来，他错了。
大错特错。
那个世界，是活的。
它在以自己的方式，不断地演变，不断地走向一个未知的方向。
而他，只是其中一个被动的参与者。
他之前的全盘计划，都是基于“妖兽是唯一敌人”这个前提。
他把斩妖司打造成一柄利剑，准备在末日降临时，主动出击。
现在想来，何其可笑。
昆仑山脉深处，那个三号哨所传来的最后讯息，再次在他耳边回响。
“……好多虫子……”
他之前以为，噩梦阳城里的那些建筑是被妖兽的力量摧毁的。
可那个“天”字怪物，只会用爪子撕碎，用巨力碾压。
那些被风化成粉末的建筑，那些彻底消失的痕迹，更像是……被啃食殆尽。
一个可怕的猜测，在他心里逐渐成形。
灵气复苏，唤醒的，恐怕不止是动植物。
妖兽，或许只是第一道开胃菜。
真正的敌人，那个能将整个阳城啃食成废墟的“虫子”，那个在怪物头上刻下“天”字的幕后黑手，还藏在更深的黑暗里。
计划，必须全部推倒重来。
他现在这点实力，这点准备，在真正的末日面前，和一个笑话没什么区别。
顾凡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天还没亮，启明中心地下的照明系统模拟出黎明前的微光，照亮了训练场上一道道挥洒汗水的身影。
那是斩妖司的火种。
也是他唯一的底牌。
不够。
还是太慢了。
必须更快，更强。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超凡境九层的力量在掌心涌动。
他需要资源，海量的资源，把这七十二个人，不，是两千多人，全部武装到牙齿。
他需要时间，抓紧一切时间，在真正的灾难降临前，窥见那片黑暗的真相。
他的脸上，没有了突破后的喜悦，也没有了往日的沉稳。
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决然。
杂碎。
不管你们是谁。
下一次在噩梦里，我不仅要把那个“天”字抠下来。
我还要顺着网线，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