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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高骈整顿军马、构建其对王郢主力的天罗地网之时,本着嫡系少死一个是一个,杂牌多死一堆是一堆的想法,高骈从镇海军节度使府发出要求剿灭王郢别部的命令,由快马送到了杭州八都兵都指挥使董昌的手中。

“好!好!好!”董昌捧着檄文,连说三个“好”字,兴奋得在厅堂内来回踱步,脸上的横肉都因激动而泛着红光。“高相公钧令!命我八都兵东进,协驻浙东观察使裴使君(裴璩)剿王郢余孽!此乃天赐良机,我董昌扬名立万,就在今日!”

他立刻派人唤来了石镜都镇将钱镠。

钱镠大步走入,一身戎装,风尘仆仆,显是刚从盐官回来。他接过檄文,仔细阅看,眉头微蹙,沉吟不语。

“具美,还犹豫什么?”董昌拍着他的肩膀,声若洪钟,“高相公许诺,建功者必有重赏!我八都兵蛰伏杭州已久,正当借此东风,打出威名!你即刻回去,点齐石镜都精锐,我再从各都抽调精锐人马,凑足八千之数!粮秣军械,我自会筹措!”

钱镠抬起头,目光锐利:“董公,高相公此令,是让我等为其扫清侧翼,牵制王郢偏师,使其无法回援苏常。此战凶险,王郢别部虽非主力,亦久经战阵,凶悍异常,且熟悉浙东山海地形。我等虽勇,却缺大战经验,更乏大型战船,需得谨慎谋划。”

“诶!具美你就是太过谨慎!”董昌不以为然地摆手,“富贵险中求!王郢主力被高相公盯着,区区偏师,何足道哉?我八都子弟,哪个不是刀头舔血的好汉?船不够,就去搜罗!杭州、越州沿岸的渔舟、商船,能用的全都征调过来!改造一番,便是战船!”

钱镠见董昌心意已决,且这确实是八都兵摆脱地方武装身份、获取朝廷认可的巨大机会,便不再多言,抱拳沉声道:“镠,领命!必竭尽全力,不负董公所托,亦不负高相公之望!”

接下来的日子,杭州城内外一片忙碌。董昌凭借其都指挥使的权威,近乎粗暴地征用了钱塘江、西湖乃至运河上所有能找到的船只,从巨大的商船到小巧的渔船,都被拉进临时设立的船坞,加装护板,设置箭垛,充作运兵船和战船。八都兵各都精锐被抽调出来,组成一支八千人的混合部队,由董昌自任统帅,钱镠为前军主将兼实际战术指挥。

这支匆忙组建的“舰队”看起来五花八门,旗号也并非统一的唐军旗帜,更多的是“董”、“钱”以及各都的认旗,虽显杂乱,但士气却异常高昂。这些杭州本地的子弟兵,深知王郢乱匪对家乡的祸害,如今能主动出击,又有高相公的檄文激励,个个摩拳擦掌。

开拔之日,钱镠立于一艘较大的改装商船船头,望着身后浩浩荡荡却良莠不齐的船队,对身旁的副将低声道:“传令各船,保持队形,循海岸而行,遇敌不可贸然出击,一切听中军号令。”

“诺!”

船队沿浙江(钱塘江)入海,然后转而南下,进入浙东观察使裴璩的防区。裴璩虽是文官,守土有责,得知高骈派来(虽实为檄召)的援军抵达,且是近来声名鹊起的杭州八都兵,大喜过望,急忙派人接应,提供部分粮草和沿海敌军据点的大致情报。

王郢在浙东的偏师,主要由其部将徐海蛟、沙万潮等名字起的震天响的原武宁军将领率领,人数约有八千,与董昌部人数相当,且并非乌合之众,而是同样由叛逃戍卒和海寇组成的精锐,战斗力颇强。

钱镠与董昌商议后,决定采取稳扎稳打的策略。并不直扑敌人重兵集结之处,而是先从敌人力量相对薄弱的外围据点开始清剿。

首战发生在台州北部的一处海湾。探子来报,此处泊有叛军船只数十,匪众数百人,正逼迫当地渔民为其修船补给。

“具美,你看如何?”董昌问道,虽为统帅,他深知具体打仗要靠钱镠。

钱镠观察了一下海湾地形,道:“敌船泊于内湾,出口狭窄。我可分兵两路,一路由我率领主力战船,正面突入,吸引其注意力;另一路遣快船载敢死之士,绕至侧后礁石区,伺机登陆,焚烧其岸上营寨辎重。两面夹击,可尽全功。”

“好!就依你之计!”

战斗过程果如钱镠所料。当钱镠率领的“主力”船队出现在湾口时,叛军惊慌失措,纷纷起锚迎战。正当双方箭矢往来,接舷战一触即发之际,叛军身后的岸上突然冒出浓烟烈火,喊杀声四起!原来是钱镠派出的奇兵得手了。

叛军腹背受敌,顿时大乱,纷纷弃船登岸,或向海上逃窜。钱镠趁势猛攻,斩杀叛军百余人,焚毁船只十几艘,俘获甚众,自身伤亡却不大。

此战虽小,却极大地鼓舞了八都兵的士气,也让董昌对钱镠的指挥才能更加信赖。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钱钱镠充分发挥其战术灵活、敢于冒险的特点,或夜袭,或设伏,或正面强攻,连续扫清了台州沿海多处叛军据点。每一次战斗,钱镠必身先士卒,其勇悍与谋略很快在军中获得极高威望,甚至传到了裴璩和远在扬州的高骈耳中。

叛军偏师主帅徐海蛟察觉到了这支杭州来的军队的威胁,试图集中兵力进行反击,但在钱镠的谨慎应对和灵活机动下,几次交锋都未能占到便宜,反而折损了不少人马。眼见苏常主战场王郢形势日益危急,徐海蛟自知无法挽回败局,便萌生去意,开始收缩兵力,准备率领其核心部队向南逃窜,或许是想远遁福建或海外。

钱镠敏锐地察觉到了敌人的动向。

“董公,徐海蛟欲逃!”钱镠指着粗糙的海图,对董昌道,“其各部残兵正向温州北部的玉环山一带汇集,看样子是想借那里复杂的海岛地形作为跳板,扬帆远遁。若让其逃脱,必成后患,我等亦无法向高相公交代。”

董昌一听就急了:“那还等什么?追上去,灭了他们!”

钱镠沉吟道:“敌虽败退,仍有六千之众,且困兽犹斗,战力不容小觑。玉环山旁有一处巨大港湾,是其理想的集结地。我可率舰队抢先一步,堵住海湾出口!彼辈已成惊弓之鸟,见退路被断,必然慌乱。我军以逸待劳,可获全功!”

“妙计!”董昌大喜,“就由具美你全权指挥!此战若胜,我亲自向高相公为你请功!”

钱镠立刻调动船队,不再理会小股敌人,全速南下,直扑温州玉环山。正如钱镠所料,徐海蛟的残余舰队正在港湾内乱糟糟地集结,大小船只挤作一团,许多匪兵正在将从各处劫掠来的财物搬上大船,准备逃跑。

当杭州八都兵的船队突然出现在海湾出口,并迅速展开战斗队形时,港湾内的叛军顿时陷入一片恐慌!

“不好!官军堵住出口了!”

“是杭州那帮蛮子!快!起锚!冲出去!”徐海蛟又惊又怒,嘶吼着下令。

突围战瞬间爆发!叛军为了求生,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无数小船像马蜂一样冲向八都兵的防线,箭矢如同暴雨般互相倾泻。不断有船只中箭起火,有船只被撞沉,落水者的哀嚎和战斗的呐喊声响彻海湾。

钱镠站在指挥船上,面色冷峻,不断下达命令:“弩手压制左翼敌船!艨艟队前出,撞击那条大船!不要放走一条!”

战斗从午后一直持续到日落,异常惨烈。八都兵虽然拼死奋战,但船小且杂,面对叛军垂死挣扎的疯狂反扑,防线数次告急。钱镠亲自操刀,带人跳上一艘试图突破的敌船,浴血搏杀,才将缺口堵住。

关键时刻,董昌率领后军赶到,生力军的加入彻底扭转了战局。叛军终于支撑不住,士气彻底崩溃。

“投降!我们投降了!”越来越多的叛军丢下武器,跪在船上或跳入水中乞活。

徐海蛟见大势已去,试图乘坐快船趁乱溜走,却被钱镠早已安排好的快船队截住,徐海蛟被钱镠一箭射杀,其座舰也被俘获。

至此,经过近半天的苦战,王郢偏师六千余人,被斩杀千余,剩余五千余人尽数投降。港湾内漂浮着破碎的船板和尸体,海水也被染成了淡淡的红色。

夕阳的余晖照在狼藉的港湾上,董昌站在缴获的、原本属于徐海蛟的豪华座舰上,志得意满,哈哈大笑:“痛快!痛快!自此浙东可定矣!我八都兵威名,必将传遍天下!”

很快,清点战果的文书送到了董昌面前:俘获大小船只百余艘,其中不乏坚固高大的战船;降卒五千余人;另有被叛军劫掠的金银财物无数。

董昌看着清单,眼珠转了转,心中已有计较。他召来钱镠,脸上堆满笑容:“具美啊,此战你居功至伟!没有你,断无此大胜!这些缴获,自然要好好分润。”

他大手一挥,做出如下分配:“这些降卒,我带走三千,充实中军。剩下的两千,归你石镜都。缴获的船只嘛,我身为都指挥使,统帅全军,这艘大楼船和这些大船,自然由我坐镇指挥。那些小船、快船,灵活机动,正合具美你用兵之妙,就都归你了!还有这些财货,自然也是按此比例……”

钱镠静静地看着董昌,脸上看不出喜怒。他早已料到会是如此结果。董昌既要倚重他的才能,又要处处压制他,防止他功劳太大、实力过强。自领三千降卒和大船,看似拿了大头,实则那三千降卒是巨大的负担,需要时间消化整编,且战斗力存疑。而分给自己的两千降卒,虽少,却都是经过血战幸存下来的老兵,稍加整训就是精锐。那些小船看似不值钱,却最适合在钱塘江和浙西湖泊机动作战,正是自己所需。

“谢董公厚赏。”钱镠抱拳,语气平静无波,“镠,定当尽力整训部属,为董公效犬马之劳。”

董昌对钱镠的态度很满意,觉得自己既拿了大头,又安抚了头号悍将,手段高明。此战之后,浙东王郢余孽基本肃清。董昌和钱镠之名,算上真正进入了高骈和朝廷的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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