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火火的葬礼过后,平安县并未立刻恢复往日的“平安”。黑狼部虽退,但边患的阴影犹在。团练营中,失去了那位精神支柱和实战经验无比丰富的老统领,士气难免有些低落。日常操练虽在进行,但总感觉少了那股子李火火特有的、能点燃所有人的狠劲与激情。
这一日,团练营校场,例行操练。队列有些松散,口令执行也略显拖沓。代理管带的几个老队正喊得声嘶力竭,效果却不大。场边,石磐与孙老倔、钱多多默默看着,眉头紧锁。
“火火一走,这团练的魂,好像也散了一半。”孙老倔叹道,“光靠几个老兄弟撑着,不是长久之计。得有个能服众、有本事的人,把这摊子重新撑起来。”
钱多多点头:“如今外患未除,团练是咱们的命根子,绝不能垮。石守备,这人选…”
石磐的目光,投向了校场另一侧。那里,红姑正带着她手下那支不足三十人的精锐小队,进行着完全不同的训练。没有整齐的队列,没有响亮的口号,只有悄无声息的潜行、精准致命的弩箭射击、一招制敌的短刃格杀、以及复杂地形的攀越协作。动作干净利落,眼神冷静专注,虽人数极少,却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肃杀之气。这支小队在断粮道一战中表现出的极高战斗素养和战果,早已传遍全营。
“你们觉得,红姑如何?”石磐忽然开口。
孙老倔和钱多多都是一愣。孙老倔沉吟道:“红姑姑娘的本事,没得说,这次断敌粮道,立了首功。她手下那些人,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只是…她毕竟是女子,且来历神秘,一直掌管暗探情报,这团练上下几百号大老爷们,能服她吗?”
“女子又如何?”石磐沉声道,“杜公当年就说过,平安县能存续,靠的是心,不是男女之别。红姑之能,不在火火之下,只是路数不同。火火是明处的火,刚猛暴烈;红姑是暗处的冰,冷静致命。如今外敌环伺,正需要刚柔并济。至于服众…”他顿了顿,“火火生前,最敬重有真本事的人。他若在天有灵,看到团练因无人统领而懈怠,才会真的不安。我相信,他会赞同我的决定。”
次日,团练营全体集合。石磐当众宣布,经与乡老、商会及团练原有骨干商议,决定任命红姑为新任团练统领。此言一出,台下果然一片哗然,许多团丁面露惊疑、不解,甚至有些抵触。几个李火火的老部下,更是直接喊了出来:“石守备!团练是打仗拼命的地方,让个女人来管,这…这不合规矩吧?”“是啊,红姑姑娘是立了功,但带暗探和带团练,不是一回事啊!”
红姑一身利落的深色劲装,走到台前。她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骚动的人群,声音清冷,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李统领在世时,常跟我说,团练不是官军,是保家卫民的乡亲。靠的不是官职,是本事,是敢为乡亲豁出命的决心。”她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一物,高高举起——那是李火火生前常用的一把短柄铁锤,锤头磨损得光亮,锤柄被手汗浸得深色。“这把锤,是李统领在矿上用了十几年,后来打造‘雷神炮’时也用过的。他临走前,托石守备转交给我。他说,‘红姑,团练这帮崽子,就交给你了。别让我失望。’”
看到那熟悉的铁锤,台下许多老团丁眼眶瞬间红了,喧哗声渐渐平息。红姑继续道:“我红姑,没什么大道理。我只知道,黑狼部的人,不会因为你是男人就手下留情。战场之上,只有生死,没有男女。李统领用命换来的平安,不能毁在我们手里。从今日起,团练操练,改规矩。”
她转身,对台下自己的小队一挥手。那二十八人迅速出列,在校场中央演示了一套结合了暗杀、侦察、小队配合、应急反应的实战技法,动作迅猛精准,配合默契无间,看得众团丁目瞪口呆。“以后,每日上午,依旧练习队列、刀盾、弓弩基础;每日下午,由我和我的队员,分小队教授这些战场保命、杀敌的实战技巧。三个月后,考核。达标者,饷银加倍,装备优先;不达标者,退出团练,回家种地。”
她的方法简单直接,甚至有些冷酷,却恰恰符合了团练这群汉子崇尚强者的心理。尤其是她拿出李火火的遗物,表明是承其遗志,更触动了许多人的心。几个原先不服的老队正互相看了看,率先抱拳:“既然…既然是李头儿的遗命,红姑统领又有真本事,俺们…听令!”有人带头,加上红姑小队展示的实力震慑,大部分团丁也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
红姑上任后,果然雷厉风行。她将暗卫那套严苛的训练标准、情报分析思路,部分融入团练管理。不仅训练强度大增,更注重实战模拟、夜间训练、地形利用、心理抗压。她话不多,但要求极严,赏罚分明。一次夜间紧急集合,有几个团丁迟到,她二话不说,罚其绕城奔跑二十圈,直到累瘫在地。但有一次演练,一个小队想出奇招,成功“偷袭”了红姑亲自防守的据点,她当场宣布全队奖赏一个月饷银,并亲自指点其战术可改进之处。
渐渐地,团丁们发现,这位女统领虽然冷面,却极其公正;训练虽苦,但学到的东西真能保命杀敌;而且她似乎无所不知,哪个团丁家里有困难,她总能通过她的情报网提前知晓,并让钱多多那边给予适当关照。她用自己的方式,赢得了尊重。团练营的风气为之一变,少了些散漫,多了些精悍与警觉。一种不同于李火火时代,但同样坚实有力的新的“魂”,正在悄然凝聚。平安县的盾牌,在失去一位铁锤后,由一块更加冷峻、坚韧的寒冰重新铸起,默默守护着这片多灾多难却始终不屈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