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饿回廊”狭窄、幽暗,如同巨兽的肠道。两侧“墙壁”上,那些不断开合、流淌粘稠阴影的孔洞,随着“潜蛟-01”号的驶入,骤然变得“兴奋”起来。孔洞开合的频率加剧,阴影流淌得更加粘稠,散发出的恶意几乎凝成实质,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呜——呃啊!”
最先承受不住的是一名负责维护灵能护盾的年轻弟子。他距离外部传感器阵列最近,那些孔洞中涌出的、混杂着极致贪婪与混乱疯狂的意念,如同无形的毒针,穿透了并不完善的精神屏障,狠狠扎进他的意识。他惨叫一声,抱着头蜷缩下去,七窍渗出淡淡的血丝,眼神涣散,口中开始无意识地呢喃着破碎的、充满恐惧的词语。
“定心!净神!”桑吉嘉措低喝一声,一道精纯的佛力化作金色光晕,笼罩住那名弟子,暂时压制住他神魂的躁动。但回廊两侧,成千上万的孔洞同时“注视”过来,更加庞大的恶意潮水般涌来,让桑吉嘉措也身躯微震,佛光一阵摇曳。
“不能停!加速通过!”释明镜会长当机立断,同时手掐印诀,一道“清心普善咒”的光环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勉强稳定住舱内其他人的心神。
“潜蛟-01”号引擎咆哮,在狭窄曲折的回廊中强行加速。舰体两侧,主动防御系统开启,数道高能激光和微型灵能飞弹自动激发,射向那些试图从孔洞中探出触手或阴影的“东西”。激光烧灼,飞弹爆炸,在回廊中激起一片混乱的能量乱流和怪异的嘶嚎。但孔洞数量太多,攻击源源不绝。
一条由粘稠阴影构成、顶端裂开菊花般口器的触手,趁乱突破了防御,狠狠吸附在舰体右侧的观测窗上。阴影口器蠕动,竟然开始腐蚀特种玻璃!观测窗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向内凹陷。
“滚开!”宋知谧清叱一声,手中一张“三昧真火符”激射而出,精准地贴在观测窗外。符箓无风自燃,化作一团纯净炽白的火焰,瞬间将那条阴影触手包裹。真火至阳至刚,专克阴邪,阴影触手发出无声的尖啸,剧烈挣扎着化为青烟消散,但观测窗上也留下了一片焦黑的灼痕。
舰体各处不断传来被击中的震动和警报。护盾能量持续下跌,外部装甲开始出现更多损伤。更麻烦的是,那些孔洞中散发出的恶意,在不断侵蚀着舰内人员的意志。即使是释明镜和桑吉嘉措联手布下的精神屏障,也在潮水般的冲击下摇摇欲坠。每个人脑海中都开始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内心最深处的恐惧、贪婪、偏执……负面情绪被无限放大。
晏清辉站在中央平台前,承受的压力最大。他不仅要维持星钥共鸣,指引方向,还要分心以自身融合的三力,抵御着那无孔不入的疯狂意念对星钥共鸣的干扰。他眉心的朱砂痣红得像是要燃烧起来,嘴角不断溢出淡金色的血液,那是内腑在巨大压力下受创的迹象。但他的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要专注、坚定。
他能“感觉”到,星钥的共鸣越来越强,与深处那“彼岸之锚”的联系越来越清晰。他们正在接近!穿过这条“饥饿回廊”,前方就是……相对“空旷”的区域,也是“锚”所在之处的“前庭”!
“坚持住!就要冲出去了!”他嘶哑的声音在舱内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仿佛回应着他的话语,前方的回廊豁然开朗!那些令人窒息的孔洞墙壁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相对“平静”的、难以形容的“空间”。这里没有上下左右,只有一片弥漫着淡银色星辉的、无边无际的“空”。而在“空”的中央,那庞大、古老、多维度叠加的“彼岸之锚”结构,赫然在目!比在门外看到的更加清晰,更加震撼!
它静静地悬浮在那里,通体由那种非金非石、仿佛凝固星光的物质构成,表面流淌着纯净浩瀚的银白星辉。其复杂的几何结构缓缓旋转、变幻,每一次变幻,都引动着周围淡银色星辉的流淌,仿佛是整个通道空间的“心脏”与“枢纽”。在它的“核心”位置,那七点按照北斗方位排列的光斑,此刻光芒流转,与晏清辉手中星钥的共鸣达到了顶峰,发出如同呼唤般的、清越悠扬的韵律。
到了!他们终于抵达了“彼岸之锚”的面前!
然而,还没等众人从穿越“饥饿回廊”的惊悸和见到“锚”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异变再生!
“潜蛟-01”号刚刚驶入这片相对“平静”的锚前空间,舰体猛地一震,仿佛撞上了一层无形的、坚韧无比的薄膜。紧接着,以“锚”为中心,方圆数千米的淡银色星辉突然剧烈沸腾起来!
星辉之中,无数模糊的、身披残破星袍的虚影缓缓浮现。它们并非实体,更像是某种烙印在此地的、早已逝去的意志残留。虚影的数量成千上万,它们沉默地“站”在星辉中,面朝“潜蛟-01”号,空洞的“目光”穿透舰体,落在晏清辉身上,更准确地说,落在他眉心的朱砂痣和手中的星钥之上。
没有攻击,没有恶意,只有一种沉重到极致的悲凉、审视,以及……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风中之烛般的期待。
“是……星族的守护英灵?”沧海客长老声音发颤,带着难以置信的敬畏,“它们还残留在这里,守护着‘锚’?”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那些星族英灵虚影中,一个格外高大、面容依稀可辨威严的虚影,向前“踏”出一步。它没有开口,但一段直接作用于灵魂的、断断续续的意念,回荡在每个人的意识中:
“后来者……星钥执掌……星辉血脉……汝等为何而来?”
这意念古老、沧桑,带着无尽的疲惫,却又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晏清辉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身体与神魂的双重负荷,上前一步,直面那庞大的英灵虚影。他没有说话,而是将全部的心神,凝聚成一道清晰、坚定的意念,混合着星钥的共鸣,传递出去:
“为斩断虚渊之根,为涤荡天魔之祸,为身后世界,求一线生机,特来此地,寻求彻底终结之法!”
沉默。
星族英灵的虚影沉默着,无数道空洞的“目光”集中在晏清辉身上,仿佛在审视他的血脉,他的灵魂,他话语中的真意。
良久,那为首的英灵虚影,再次传来意念,这一次,带着更深的悲怆与一丝决绝:
“虚渊……天魔……污秽已浸染至此……锚之本源亦受侵蚀……汝等所见通道之疯狂,锚前空间之动荡,皆源于此……”
“吾等残灵,守此锚无尽岁月,力已衰,形将散……然,职责未竟……”
“星钥执掌,汝既有星辉之血,承守护之志……可愿……接替吾等,净化锚之污秽,重定此间秩序,斩断虚渊与此界之最后链接?”
它的意念指向“彼岸之锚”结构的核心,那七点北斗光斑所在之处。此刻仔细看去,方能发现,那纯净的星辉之下,隐约缠绕着丝丝缕缕极其细微、却散发着不祥暗红气息的“丝线”——正是虚渊的侵蚀之力!它们如同跗骨之蛆,正试图污染“锚”的核心本源!
“接替……净化?”晏清辉心中一凛。这不仅仅是“使用”锚的力量,而是要“融入”锚的体系,以自身为媒介,净化侵蚀,这其中的风险……
“清辉!”宋知谧的声音带着急切。她听懂了那意念,也瞬间明白了其中巨大的凶险。那意味着晏清辉要将自己与这古老而危险的结构彻底绑定,去对抗那连星族都难以奈何的虚渊侵蚀!
释明镜、龙牙、桑吉嘉措等人也神色剧变。
然而,晏清辉的目光,越过那庞大的英灵虚影,落在“彼岸之锚”核心那被暗红丝线缠绕的北斗光斑上,又仿佛穿透了无尽虚空,看到了身后那个被天魔阴影笼罩、等待拯救的世界。
他想起了哥哥晏沉璧将佛心托付给他时的眼神。
想起了宋知谧“一日三卦,不涉生死”背后沉重的责任。
想起了这一路走来,牺牲的、坚持的、信任他的每一个人。
没有退路。
从他成为“容器”,从他接过星钥,从他站在这里的那一刻起,这就是他注定要走的路。
他缓缓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向前一步。
目光清澈,声音平稳,响彻在这片被星族英灵注视的锚前空间:
“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