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量填充率:100%。
数字在屏幕上定格的那一刻,时间仿佛被拉成了无限细的丝线,又在下一瞬骤然崩断。
“潜蛟-01”号核心指挥舱内,那枚嵌在平台凹槽中的星钥,爆发出无法形容的光芒。那不是光,更像是一种“存在”的宣告——一种超越了颜色、亮度、温度等一切物理属性的纯粹“显现”。它充盈、满溢,从星钥中流淌而出,顺着阵法虚影的每一道符文轨迹奔涌,瞬间填满了那个覆盖千米的立体召唤大阵。
大阵活了。
并非比喻。那些由能量勾勒的符文、线条、曲面,在这一刻拥有了自己的呼吸、脉搏,甚至某种难以言喻的“意志”。它们开始以一种复杂到极致的韵律同步脉动,每一次脉动,都引得周围深海的空间剧烈震荡。海水不再是液态,倒像是变成了半凝固的、布满裂痕的琉璃,在阵法光芒的映照下折射出万千道扭曲迷离的光影。
“空间结构指数突破临界阈值!局部维度锚点正在瓦解!”监测员的声音在极度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带着某种目睹神迹般的恐惧与激动。
晏清辉依旧保持着左手虚点、右手按钥的姿态。他眉心的朱砂痣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皮肤下三色光芒的流转近乎疯狂。但他眼神清明,甚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明。他能感觉到,自己、星钥、阵法、脚下的“定海星枢”、全球汇聚而来的地脉能量、乃至头顶那轮隔着数千米海水与佛光加持的明月……在这一刻,形成了一个完整、闭合、且正在疯狂运转的“系统”。
而他,是系统的“开关”,也是“坐标”。
“彼岸之锚”启动序列的最后一步,需要这个“坐标”的确认与呼唤。
他深吸一口气——尽管深潜器内是恒定的人造空气——缓缓阖上眼,将全部的心神,沉入与星钥最深层的共鸣之中。
没有语言,没有意念,只有一种最原始的、源自血脉与灵魂深处的“指向”。
指向那星轨图标注的相位点。
指向那被无数先辈用生命封印的“源”。
指向那一切的开始,或许也是一切的终结。
“开。”
一个字,自他唇间吐出,轻若鸿毛,却又重如整个世界的叹息。
随着这个字落下——
“咔嚓。”
一声清脆的、仿佛琉璃盏从万丈高空坠落的碎裂声,响彻每个人的意识深处。不是通过耳膜,是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声响。
“潜蛟-01”号正前方,那片被阵法光芒映照得一片炽白的深海虚空中,毫无征兆地,裂开了一道“口子”。
起初只是一道细如发丝的黑色裂隙,紧接着,裂隙如同被两只无形的巨手向两侧狠狠撕开,迅速扩张、蔓延!不是空间破碎后露出的虚无,也不是通往其他维度的幽暗通道。那“门”后的景象,超出了所有人,哪怕是见多识广的释明镜会长、修为高深的桑吉嘉措的想象。
那是一片……无法用任何已知语言准确描述的“景象”。
没有上下左右,没有前后之分。“门”内,是无数种颜色、无数种形态、无数种质感的事物,以完全违背物理定律和认知逻辑的方式,同时存在、叠加、流淌、湮灭、重生。你可以在同一“处”看到燃烧的冰川、凝固的雷霆、发出甜蜜歌声的荆棘、长满眼睛的温和流体、由纯粹数学公式构成的璀璨几何体、以及一些根本无法定义形状、却散发着令人疯狂理智的“存在感”的阴影……
光线在那里以曲线的形态舞蹈,声音呈现出绚烂的固态结晶,时间像被打碎的万花筒,呈现出无数断裂、循环、倒流的碎片。各种极端矛盾的概念——秩序与混沌、创造与毁灭、无限与须臾、真实与虚幻——在那里和谐地融为一体,又剧烈地相互冲突。
仅仅是透过“门”瞥上一眼,强烈的认知冲击就让指挥舱内几位修为稍浅的弟子闷哼一声,脸色煞白,几乎要呕吐出来。连桑吉嘉措也低诵了一声佛号,手中骨珠捻动加快,稳固心神。那景象并非单纯的“诡异”或“恐怖”,而是一种对既有世界观、宇宙观的彻底颠覆与解构。多看几眼,甚至会让人对自己存在的“真实性”产生根本性的怀疑。
“那就是……‘彼岸’?”龙牙的声音干涩,这位历经无数风浪的铁血军人,此刻也感到了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与渺小感。
“不,还不是。”沧海客长老死死盯着“门”内的景象,声音颤抖,却带着研究者的狂热与恐惧,“这只是……‘通道’!是通往‘彼岸’的、被扭曲的路径本身!真正的‘彼岸之锚’所在,还在更深处!看那里——”
他指向“门”内那光怪陆离景象的“深处”(如果方向感在那里还有意义的话)。在无数疯狂流转的意象尽头,隐约可见一个相对“稳定”的存在——
那是一个极其庞大、极其古老、难以名状的结构。
它由某种非金非石、仿佛凝固星光的物质构成,呈现出多维度叠加的几何形态,既像是一座倒悬的、贯穿无数层面的通天塔,又像是一枚复杂到极致的、缓缓自转的宇宙模型。结构表面流淌着与星钥同源、却浩大纯净了亿万倍的银白色星辉。而在结构的“核心”位置,隐隐有七点格外明亮的光斑,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排列——与海底的“定海星枢”、与星钥内部的某种印记,隐隐呼应。
那,才是星族记载中,封印着天魔源头、也可能是通往真正“彼岸”关键的——“彼岸之锚”!
然而,通往“锚”的路径,绝非坦途。
几乎在“门”洞开的瞬间,那光怪陆离的通道深处,便传来无数嘈杂、混乱、充满恶意的嘶吼、低语、尖啸!与深海魔物的意念冲击不同,这些声音中蕴含着更加古老、更加深邃、更加接近“虚无”本质的疯狂与贪婪。那是被封印在“彼岸”通道内、或被吸引而来的、属于虚渊的古老存在!
紧接着,通道内那些看似混乱的意象,开始暴动!燃烧的冰川化作咆哮的冰焰巨兽,凝固的雷霆迸射出毁灭的电蛇,长满眼睛的流体伸出无数粘稠的触手,无法名状的阴影蠕动着、凝聚出充满恶意的轮廓……它们仿佛被“门”这边鲜活的生命气息与庞大的纯净能量所吸引,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朝着洞开的“门”户蜂拥而来!
“它们要冲出来!”宋知谧厉声喝道,手中早已准备好的数张符箓瞬间激发,化作数道璀璨的金光,如同锁链般射向“门”口,试图构筑第一道防线。
“来不及了!数量太多!”舰长的声音带着绝望。
眼看那由无数疯狂意象和虚渊怪物组成的、足以淹没一切的“潮水”,就要冲破“门”户,涌入这片深海——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那枚嵌在平台上的星钥,再次光芒大放!这一次,光芒不再扩散,而是向内收敛,在星钥上方,凝聚成一个微型的、与“门”后那庞大“彼岸之锚”结构一模一样的虚影!
虚影出现的瞬间,与“门”后深处的“锚”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嗡——!”
整个通道剧烈震动!那些蜂拥而来的虚渊怪物和疯狂意象,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速度骤减,发出愤怒而不甘的咆哮。通道本身也开始不稳定地扭曲、晃动,仿佛这突然建立的共鸣,干扰了通道的“规则”。
晏清辉猛地睁开眼,眼中银星金芒与混沌黑暗交织,他望向“门”后深处那庞大的“锚”,又看看星钥上方的虚影,瞬间明悟。
“星钥是‘钥匙’,也是‘信标’!”他声音急促,却清晰无比,“它能暂时稳定通道,排斥虚渊侵蚀,但时间有限!必须趁现在,进入通道,抵达‘锚’所在之处!那里才是关键!”
进入那光怪陆离、疯狂颠倒、充满未知恐怖的通道?
指挥舱内,一片死寂。
但沉默只持续了一瞬。
释明镜会长踏前一步,苍老的声音斩钉截铁:“‘潜蛟-01’,前出!进入通道!各护卫舰,不惜一切代价,掩护旗舰!为我等……开路!”
“是!”
命令下达的瞬间,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玄门弟子与749局战士,眼中爆发出决死的光芒。
“潜蛟-01”号引擎轰鸣,调整姿态,舰首对准了那片疯狂流转的、洞开的“门”户。其他十一艘“潜蛟”如同最忠诚的护卫,火力全开,将试图靠近“门”口和旗舰的深海魔物与通道中率先涌出的零星怪物撕碎。
钢铁巨鲸,义无反顾地,驶向了那片认知之外的、决定命运的疯狂之海。
而“门”后的彼岸,与锚,正在通道的尽头,等待着这群来自地球的、渺小而又不屈的访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