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残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几道昏黄的影子。
蒋宇涵踏着暮色归来,一身寒气未散,长剑归鞘时发出“铮”的一声脆响,惊得窗外的麻雀扑棱棱飞起。
他抬手推开房门,屋内静悄悄的,只有晚风穿堂而过,卷起帘角轻轻晃动。
“虫娘。”
他冷喝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的警告,却没得到半分回应。
蒋宇涵的眉头瞬间拧成一团,大步流星地走到桌边,目光扫过空荡荡的房间,眼底的寒意一点点漫上来。
他想起自己临走前的千叮万嘱,想起她方才望着那玄色身影时闪躲的眼神,一股暴戾的怒火陡然窜上心头。
“好,好得很。”他低声嗤笑,指尖死死攥着剑柄,指节泛白,眼底翻涌着近乎疯狂的戾气,“敢背着我乱跑?早知道,当初就该一剑杀了你,省得留着你碍眼!”
话音未落,他的目光倏然落在桌案上,那里静静躺着一张折叠整齐的素笺,被晚风掀起一角,露出几行张扬跋扈的字迹。
蒋宇涵一把抓过素笺,展开时力道之大,几乎要将纸页揉碎。
上面的字迹铁画银钩,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傲气,字字直白又嚣张,满是挑衅的意味:
“我便是龙砚。你身边那个叫虫娘的女子,已经被我掳走了。你不是把她当成棋子,想靠着她打听鎏金阁的消息吗?有胆子的话,就来朱雀大街旁的新宅院找我!
你这种人,不过是井底之蛙,也配觊觎鎏金阁的秘辛,简直不自量力!
虫娘在我这里,安然无恙。你若是条汉子,就孤身一人前来赴约;若是怕了,就趁早夹着尾巴滚出京城,别再出来丢人现眼!”
字字句句,都像一把淬了冰的尖刀,狠狠剜在蒋宇涵的逆鳞上。
他盯着“龙砚”二字,瞳孔骤然收缩,这个名字,虫娘在山洞里提及过,是她亲口告诉他,这是哥哥蒋葛涵信任的人,是曾帮哥哥报过仇的同伴。
那时虫娘攥着衣角,含泪望着他,一字一句恳求他不要伤害龙砚,说那人是哥哥留在这世间为数不多的念想。
他虽因执念疯癫,却也将这话记在了心底,甚至默许了不主动对龙砚出手的承诺。
可现在,这个被虫娘护着、被哥哥信任的人,竟敢掳走他的人,还敢这般大言不惭地挑衅!
虫娘的叮嘱、哥哥的托付,在这嚣张的字迹面前,瞬间被熊熊怒火焚烧殆尽。
胸腔里的暴戾几乎要喷薄而出,眼底的疯意愈发浓重,嘴角却勾起一抹嗜血的笑。
信任?同伴?那又如何!
敢动他蒋宇涵的人,就算是哥哥信任的人,就算是虫娘拼命护着的人,也一样要死!
蒋宇涵的胸腔剧烈起伏着,周身的戾气几乎凝成了实质。
他根本懒得去想这封信背后有没有什么猫腻,也不在乎这是不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此刻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杀去朱雀大街旁的新宅院,夺回虫娘,再将这个叫龙砚的狂妄之徒碎尸万段!
“龙砚……”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里淬着冰碴子,“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敢动我的人!”
话音落,他猛地拔出战剑,寒光凛冽的剑刃划破暮色,发出一声慑人的嗡鸣。
蒋宇涵转身,一脚踹开房门,凛冽的杀气裹挟着晚风席卷而出。
他提着剑,大步流星地冲进沉沉夜色里,衣袂翻飞,剑影森森,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凶兽,朝着朱雀大街旁的新宅院方向狂奔而去。
而另一边的庭院里悬着几盏红灯笼,暖黄的光晕将青砖地染得柔和,晚风卷着桂花香,混着饭菜的香气漫过廊檐。
一桌佳肴摆得满满当当,青瓷盘里盛着油焖大虾,酱色的酱汁裹着虾身,泛着诱人的光泽。
清蒸鲈鱼卧在盘中,鱼眼清亮,淋着葱丝姜丝,浇上一勺滚烫的热油,滋滋作响的声音里,鲜味儿直钻鼻腔。
还有炖得酥烂的酱肘子,切得薄如蝉翼的酱牛肉,配着几碟爽口的河南凉拌小菜,这满桌的菜,全是桃丫亲手做的。
酒坛敞着口,清冽的酒香袅袅散开。只是往日里吵吵嚷嚷的位置空了一角,旁边留着一副碗筷,碗里盛着半碗温热的米饭,却无人动筷。
天枢坐在空位旁,夹了块酱肘子放进空碗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怅然:“这酱肘子是他最爱吃的,可惜啊,都昏迷六日了,还是没醒。这六日里,我守着他,喂药擦身,他那柄柘枝弯刀,我每日都擦得锃亮,就搁在他床边,盼着他睁眼就能摸着。”
龙砚执起酒盏,朝众人举了举,声音温和却带着几分笃定的力量:“苏烈那小子身子硬朗得很,不过是耗损过甚,睡上几天罢了,定能早日醒来。今日这杯酒,一是敬诸位同心协力,二是盼苏烈早日康复,我先干为敬。”
说罢,他仰头饮尽杯中酒,酒液入喉,带着几分灼人的暖意。放下酒杯时,他转头看向身侧的张宇森,又朝桃丫的方向温和颔首:“对了,明日我与宇森的药便满七日了,这老版牵机引,总算是能彻底根除了。”
桃丫闻言连忙放下碗筷,脸上带着几分腼腆的笑,用力点了点头,:“龙砚大哥!那可太好了!等明日药程满了,俺给你们做蒸卤面,就着酱菜吃,管够!”
张宇森坐在角落,神色依旧沉静,怀中的木匣就放在手边,他闻言微微颔首,指尖轻轻摩挲着木匣的纹路,并未言语。
沈清辞举杯回应,指尖轻轻碰过天枢的酒盏,目光里满是温和的安慰:“天枢,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苏烈性子倔,福气也厚,定然会扛过这一关。等他醒了,咱们再让桃丫做一桌子好菜,陪他痛痛快快喝一场。”
桃丫捧着个白瓷碗,小口小口地扒着米饭,目光时不时飘向西侧跨院的方向,眼眶微微泛红:“苏烈大哥恁厉害,指定很快就能醒过来!等他醒了,俺再给他做酱菜、蒸卤面,管够,让他吃个痛快!”
水毒翁则慢悠悠地站起身,水草木杖往地上一点,杖头的水草无风自动,泛着幽蓝的毒光。他捻起一颗花生米,缓缓道:“那小子体内的余毒已清,只是那日缠斗耗尽了他的气力,昏迷六日也属正常。天枢你也不用太过担心。”
欢声笑语里掺着几分淡淡的牵挂,满院都是烟火气,谁也没留意,夜色正悄然翻涌,一场杀机,已在暗处悄然凝聚。
忽然,“轰隆”一声巨响震得窗棂嗡嗡作响,院门外传来门板碎裂的刺耳声响,木屑纷飞间,一道裹挟着凛冽杀气的黑影,如凶兽般撞开大门,大步踏入庭院。
来人正是蒋宇涵。
他一身玄衣染着夜露的寒气,手中长剑出鞘,寒光映着他眼底翻涌的疯意,周身戾气几乎凝成实质,脚步踏在青石板上,每一步都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他喉头微动,攥紧了袖中那方残砚,声音嘶哑淬着冰碴,扬声喝问:“谁是龙砚?”
院中霎时静了下来,主位上的龙砚眉头微皱,刚要开口应声,一个“我”字才堪堪滚到舌尖,蒋宇涵的视线已然死死锁住了他。
他心头巨震,哪里还等得及龙砚把话说完,脚掌猛地蹬地,身形如离弦之箭般扑向龙砚,长剑裹挟着破风之势,直刺他的心口!
“放肆!”
龙砚脸色骤变,根本来不及细想这人的来意,手腕翻转,腰间佩剑已“铮”然出鞘,剑脊精准地撞上蒋宇涵的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