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里的茶楼酒肆,此事成了最热门的话题。
“听说了吗?皇上给当兵的发媳妇了!还是那些官老爷家的女眷!”
“真是旷古奇闻!不过……这也算是给那些苦命女子一条活路吧。”
“活路?哼,不过是换个地方受罪罢了。那些丘八粗野不堪,那些娇滴滴的小姐能受得了?”
“我看未必,找个老实本分的军汉,总比饿死冻死强。你没见那些当兵的,领了媳妇,对皇上感恩戴德着呢!”
“皇上这招高啊!既解决了那些女眷的麻烦,又收买了军心,一箭双雕!”
也有士子模样的人摇头叹息:
“礼崩乐坏,伦常何在?如此配婚,与禽兽何异?斯文扫地啊!”
但他的议论很快被周围更务实的声音淹没。
在这乱世,生存和稳定压倒了一切虚文缛节。
普通百姓的心态更为复杂。
一方面,他们同情那些落难的女眷,
哪怕自己一辈子不能拥有,甚至连望见都是奢望她们曾经的奢靡生活,可百姓们依旧共情她们。
就像后世人们共情地主,却不知道他们的美好生活是曾经地主们的血肉换来的。
另一方面,看到那些往日高高在上的官家小姐如今嫁与军汉为妻。
内心深处又隐隐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阶层翻转的快感。
同时,大量军属的出现,也略微带动了周边一些简单的经济活动。
比如租赁房屋,买卖柴米油盐。
那些未被选中的近两千名女眷,被转移到条件稍好一些的院落集中看管。
每日的饮食供应依旧简陋,但至少不再露宿荒野,死亡率显着下降。
皇帝“后续还会赏赐给新兵”的消息隐约传来,让其中一些年纪尚轻,心中尚存一丝念想的人,又重新燃起了微弱的希望。
她们开始更加注意自己的仪容,哪怕只是用清水洗脸,用手指梳理头发,期待着下一次“机会”。
而那些年老或性格刚烈,已然心死的,则依旧麻木度日,等待着不知何时到来的终点。
紫禁城中,朱由检听着卢光祖和王承恩关于此事后续的汇报。
“陛下,军中士气大振,领妻将士皆感念天恩。”王承恩说道。
“剩余女眷已妥善安置,暂无异动。”卢光祖补充。
朱由检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对他而言,这只是一次成功的政治操作和资源调配。
他用最小的成本,消化了大部分棘手的人口包袱,并将她们转化为维系军队忠诚的有效工具。
那些女子的个人悲欢,那些家庭的磨合冲突,在他宏大的目标里,微不足道。
甚至,她们能活着,已经是皇帝的仁慈。
他甚至已经开始考虑下一步:
“告诉周遇吉,猛如虎,抓紧练兵!有了家室的士兵,更堪使用!待新兵练成,再将剩下的女眷赏赐下去。还有,李若琏,”
他转向锦衣卫指挥使,
“军中家属区,给朕盯紧了,既要防止有人作奸犯科,若有些怨言,无需在意,若有异动,直接拿下审理。”
“臣遵旨。”李若琏躬身领命。
他心中明白,皇帝的“恩典”背后,是密不透风的控制。
紫禁城的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堆积如山的奏章上。
朱由检独自坐在宽大的御案后,手中朱笔悬停,
目光扫过一份份题本,脸色带着一丝复杂难明。
“杀了那么多人……似乎,这天也没塌下来。”
他心中默念,带着几分自嘲,几分快意。
初时那场席卷京师的腥风血雨,他并非毫无波澜。
毕竟来自后世,对大规模杀戮有着天然的抵触。
但被逼到墙角,目睹这个庞大帝国肌体上那些吸血的脓疮后,他选择了最极端的外科手术。
当时也曾忐忑,担心官僚系统崩溃,政务彻底停摆。
可如今看来,自己或许高估了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文官们的重要性。
每日送来的奏章,十之八九在他眼中尽是废话连篇。
不是某地声称出现“祥瑞”,便是官员之间相互攻讦弹劾,
再不就是请求拨款修缮某某先贤祠堂,或是汇报将社学改为“简体字学堂”进展如何缓慢。
“尽是些虚应故事,浪费笔墨!”
他心中冷哼,手下不停,大多奏章只看个标题或开头几句,便信手丢入旁边偌大的“已阅”竹筐。
这些琐碎事务,根本无需他这位皇帝亲自决断,原有的胥吏体系足以维持最低限度的运转。
他甚至觉得,没了那些高官在耳边聒噪,决策效率反而高了。
核心政策如臂使指,直接通过周遇吉,卢光祖,李若琏等心腹执行,少了层层扯皮。
“原来,甩开官僚体系的掣肘,感觉如此清爽。”
他啜了一口温热的参茶,感受着那份难得的清净。
但这种清爽背后,是巨大的权力真空和潜在的隐患,他心知肚明。
这只是权宜之计,长远来看,一套高效,忠诚的新官僚体系必须建立,但现在,他享受这短暂的独裁快感。
然而,这份清净之下,是暗流涌动的现实。
全国免除五年赋税的旨意早已明发天下,但这道仁政在执行层面却变了味。
他收到西厂的密报,不少地方官员,特别是那些天高皇帝远的州县,
明的不敢收,便巧立名目,什么“修缮衙署费”,“团练乡勇捐”,“劝学助饷银”……
花样百出,继续盘剥百姓。
“蛀虫!杀了一批,又冒出一批!”
朱由检眼中寒光一闪,捏紧了茶杯。
他知道,这是积弊,非一日可寒。
自己目前重心在于稳定北方,编练新军,暂时无力对全国吏治进行彻底清查。
只能隐忍,将这些情报一一记下,如同猎人标记猎物,待日后腾出手来,再一并清算。
“且让你们再逍遥几日,秋后账,一笔也少不了!”他心中发狠。
正当他烦躁于这些阳奉阴违之举时,一份来自山东兖州知府的加急奏折,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份奏折并非通过西厂密报,而是走的正常通政司渠道。
展开一看,内容竟是兖州府境内去岁今春遭遇旱灾,流民渐增,请求朝廷拨发钱粮赈济。
“哦?”朱由检眉头一挑,心中疑窦顿生。
这倒是稀奇了。
按照那些官员能瞒则瞒的习性,有灾情巴不得捂盖子,怎会主动上报?
是这兖州知府真的清廉敢言,还是……
其中另有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