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铁柱满意地点点头,对旁边登记的文书喊道:
“这个!就这个了!一看就是能干活的!”
干脆利落,他需要的是一个能持家,能让他无后顾之忧的劳动力。
那女子松了口气,似乎为自己被选中,暂时脱离这恐怖之地而感到一丝庆幸,默默走到了赵铁柱指定的区域。
一个京营的年轻哨官,名叫孙绍安,读过几年书,面容白净。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最终落在了一个虽然衣着朴素,但难掩清丽气质,尤其是一双水汪汪大眼睛的裹足少女身上。
那少女吓得脸色惨白,紧紧抓着身边一个老妇的胳膊。
孙绍安走过去,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些:
“姑娘,莫怕。我乃京营哨官孙绍安,并非粗野之人。你若跟了我,虽不敢说大富大贵,但定不让你受冻饿之苦。”
那少女只是哭泣,不敢抬头。
旁边的老妇可能是她的母亲或嬷嬷,哀求道:
“军爷行行好,我家小姐身子弱,受不得苦……”
孙绍安微微皱眉,但看着那少女我见犹怜的模样。
心中一种混合着怜悯,虚荣和某种“征服昔日高高在上者”的快感油然而生。
他坚持对文书说:“便是这位姑娘了。”
登记后,他试图去扶那少女,少女惊恐地躲闪,最终还是被半扶半拉地带走了。
孙绍安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笑意。
一个性情刚烈的原御史小姐,面对一个走上前来的粗鲁军汉,厉声斥道:
“滚开!我乃书香门第,清白之身,宁死不嫁你这丘八!”
那军汉被当众呵斥,面子上挂不住,恼羞成怒,但碍于军法不敢动粗,只得骂骂咧咧地走开,去选了另一个顺从的女子。
但这位小姐的刚烈并未换来安宁。
后续的军汉大多对她敬而远之,生怕娶个祖宗回去。
她孤零零地站在那里,看着身边不断有人被领走,脸上的倔强逐渐被绝望取代。
或许,等待她的,将是更加凄惨的命运。
一些机灵的小妾,主动观察着走过的军汉。
一个叫莲香的官员妾室,看到一个面相看起来还算和善,年纪也不大的乞活军士兵,鼓起勇气低声说:
“军爷,选我吧!我能洗衣,做饭,种菜,什么都会!我吃得也少!”
那士兵愣了一下,看了看莲香瘦弱的样子,呆呆点了点头。
莲香如蒙大赦,赶紧跟了上去,她不想再回到那个吃不饱饭的地方了。
场边维持秩序的士兵们,也在低声议论。
“看那个大个子,真会挑,选了个能干的。”
“啧啧,那个白脸哨官,非要找个裹小脚的,以后有他受的。”
语气中带着一丝吃不到葡萄的酸气。
“嘿,你说这些往日里咱们见都见不着的官家小姐,现在……嘿嘿。”
“少说两句,看好秩序!别出乱子!”
登记处更是热闹。
老文书忙得满头大汗,反复确认姓名,所属营队。
被选中的女子,有的麻木地按上手印,有的低声哭泣,有的则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抽离。
军汉们则大多兴高采烈,咧着嘴笑,仿佛捡到了天大的宝贝。
偶尔有军汉指着两个女子犹豫不决,被维持秩序的军官呵斥:“快点!只能选一个!”
那些裹足的女子,确实并非人人嫌弃。
有些军汉,或是出于好奇,或是带着某种难以言说的心理,专门去找那些看起来曾经养尊处优的小姐。
对他们而言,这不仅仅是一个妻子,更像是一种象征,象征着身份的翻转和某种意义上的“胜利”。
这场浩大而仓促的“婚配”持续了整整两天才结束。
最终,约有一万五千余名女子被领走。
校场上还剩下近两千人,多是年岁较长,容貌平庸,性格极为刚烈或身体有恙者。
消息如野火般传遍京城,引发剧烈反响。
领到妻子的军汉对皇帝感恩戴德,“陛下万岁”的呼声震天动地。
西苑校场的人潮散去,留下的车辙脚印和零星丢弃的杂物,很快被寒风吹拂的尘土掩盖。
但这场由皇帝亲手导演,涉及数万人命运的“婚配”。
其影响却如同投入冰湖的巨石,激起的涟漪正层层扩散开来。
京营和乞活军的营地里,气氛明显与往日不同。
那些领到了妻子的军汉,脸上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喜悦和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皇帝兑现了承诺,每人发放了微薄的安家钱粮,并在军籍册上郑重登记,承认了这仓促结合的合法性。
营房外,出现了许多临时搭建的简陋窝棚,或是租用了附近百姓的空房。
夜晚,不再是清一色的鼾声和粗野的玩笑,多了许多窃窃私语。
以及女人压抑的哭泣或孩子细微的啼哭,那是少数带有幼童的女眷。
炊烟袅袅升起,虽然饭菜简单,却终于有了点“家”的味道。
一个乞活军的老兵,名叫王大牛,分到的是个原本是某侍郎府上的儿媳,名叫芷桐。
如今不过十九岁。
芷桐虽然对未来依旧惶恐,但能离开那人间地狱,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还能吃上饱饭,已是万幸。
她默默地帮王大牛修补铠甲,学着生火做饭。
王大牛看着灶台前忙碌的身影,咧着嘴对同袍说:
“嘿,陛下圣明!俺老王也有婆娘了!以后打仗更得卖力气,可不能让她再挨饿!”
但也有不适应和冲突。
一个京营的年轻哨官,分到的是个裹脚的千金,那女子整日以泪洗面,什么活也不会干,连打水都要哨官亲力亲为。
哨官起初还存着几分怜香惜玉之心,但几日下来,疲惫不堪。
营中事务又忙,难免烦躁,呵斥了几句。
那女子哭得更凶,邻里都能听到窝棚里的争执声。
这种跨越阶层的结合,注定需要漫长的磨合,甚至可能以悲剧收场。
军队的将领们,敏锐地察觉到,士兵们有了家室之后,情绪稳定了许多,训练时似乎也多了份责任感。
但同时也带来了新的管理难题。
家属的安置,军纪的维持,以及未来随军行动的问题。
他们开始着手制定新的营规,划分家属区,并加强巡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