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侍女鼻尖抽了抽,眼眸闪动着坚定的光,声音哽咽一瞬。
“这是阿筝姐姐生前送奴婢的。阿筝姐姐待奴婢有恩,去年冬天我在雪地冻晕,是阿筝姐姐救了我。阿筝姐姐说,保护阏氏是她这辈子的使命,如今她不在了,我便替她保护阏氏!”
乐安听着她的话,想到‘阿筝’,心间突地一跳,传来一阵闷闷的钝痛。
阿筝的音容笑貌仿佛就在眼前,那个誓护福仁,女侠般的挚友。
她喉咙像是堵了什么一样难受,眼眶不由得有些发热,细细打量起眼前的小侍女。
十三四岁的胡人少女模样,身形瘦小,却透着一股韧劲。
脸颊受草原风沙的糙红,像熟透的苹果,眉眼青涩的钝感,那双眼眸却十分清亮。
小侍女眼眶愈发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自女使们一行到戎勒,奴婢便希望您们赶紧将阏氏接回家,这里的人对阏氏不善,简直是阏氏的人间地狱。”
说着,小侍女擦了一把脸上已流出的泪,眼眸黑白分明起来,多了几分果敢。
“奴婢一直偷偷留意阏氏,今早忽然见两个戎勒士兵将熟睡的阏氏裹进毡毯带走,我心中着急,便趁人不注意,一路偷偷跟着,直到看到他们将阏氏关进后丘一偏僻大帐,求女使快随奴婢去救阏氏吧!”
乐安紧紧攥着那枚玉剑首,双眉紧蹙望着那神色焦急的小侍女。
她深知阿筝的性子,这枚她母亲遗物玉剑首,绝不会轻易送人,要么便送她极为信任之人。
眼前这小侍女眼中的真诚与急切,不似作伪。
但不知为何,瞧着那小侍女,心中一阵复杂,总涌动着一股异样的情绪。
这一切是否太顺理成章了?
“好,我信你。”
乐安深吸一口气,紧紧地抿了抿唇,压下心中的激荡。
不管这背后是真是假,福仁的下落就摆在眼前,她没有退路。
如今她身陷桎梏,金述杳无音信,她不能将所有希望交由金述一个人身上。
毕竟呼稚斜是他的亲兄长,她无法保证金述不会偏向自己的兄长。
此下,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哪怕前方是陷阱,她也只能赌一把,信这个小侍女。
霍芜早已心急如焚,见状立刻解着自己衣服上的衣扣,语速疾声。
“女使,时间不多,咱们得换个衣服掩人耳目!你穿这身侍女的衣服,跟着她混出去,我留在这里拖时间。”
乐安凛然着神色,重重点了点头,立刻动手褪去身上的红衣。
——
夜幕低垂,整个戎勒王庭沉入浓郁阔狂的黑暗,摇曳的火把勾勒着几许寂寥。
乐安一副戎勒侍女的装扮,紧紧跟着身前的小侍女,脚步飞快地朝后丘大帐赶去。
草原夜晚的寒风如鬼魅般呜咽,带着冬日草原的荒凉凛冽,刮到脸上,生生作疼。
待到后丘大帐附近,乐安潜心放缓脚步,眉头微微皱起,眼底的疑惑愈发浓重。
这太反常了,后丘是王庭偏僻之地,既然关押着重要人物,守卫理应更加森严。
哪怕她现在一身戎勒侍女装扮,沿途遇到的巡逻和守卫,也不该如此毫不警惕。
这份过于顺遂的通路,反让她脊背发凉。
不知为何,乐安总感觉这一切似乎是请君入瓮的陷阱,就等着她主动踏入。
可那小侍女已快步走到帐边,回头冲她递了个急切又催促的眼神。
乐安明眸锋锐地盯着那小侍女,心间的思绪却已暗流涌动,自己是否该信她?
“啊!”
霎时,一阵刺耳至极,如撕心裂肺的尖叫声,猛地从帐内传来,响彻夜色。
乐安耳畔嗡嗡作响,瞬间心跳擂鼓,是福仁!
一时之间,她刚才脑中所有的疑虑警惕,立刻被这哭喊尖叫冲散,蒙上弥漫心间的惊慌焦灼。
她再也顾不得多想,猛地撞开帐帘,朝着大帐内狂奔而去。
帐内烛火昏暗,几支烛歪歪斜斜地插在烛台上。
摇曳的火光,映在帐幕悬挂的虎狼兽首和图腾上,投下狰狞的阴影。
再伴着那女声凄厉的惨叫,一股可怖诡谲的危险气息裹挟着乐安。
待乐安奔到帐内,眼前的一幕骤然映在她猛睁的黑瞳中,惊骇万分。
身体如同遭受雷击一般,全身发抖,汗毛竖立。
呼稚斜赤裸着上身,古铜雄浑的身躯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可怖疤痕,犹如一条条毒蛇蜿蜒蛰伏。
他的身躯好似千斤重石般,正俯身沉沉压在榻上,按住尖叫哭喊的福仁,浑身带着暴虐的掌控快感。
“呼稚斜!”
乐安目眦尽裂,胸腔的怒火翻涌出喉,嘶吼出声,血液在身体里奔腾不休。
呼稚斜正沉浸快意中,骤闻怒喝,不由得一怔,还未完全清醒。
但他也全然不在乎那正愤然的乐安,仿佛这一幕就是故意让她瞧的。
乐安的仇恨,彻底冲破理智与意识,瞬间将藏在袖中,那只金述给她的宝石匕首滑入手心。
她涨红着脸,双目仇视,脚步直奔呼稚斜而去。
匕首在骇怪的气氛中,闪过一道逼人的戾芒,快的让人猝不及防。
呼稚斜眼角余光,映入一凛锋利,心中一沉,立刻欲闪身躲去。
可乐安此刻早已被忿火中烧,辛辣手狠,借着冲劲,手中匕首猛地朝他后心扎去。
呼稚斜仓促间侧身,躲过要害,压在福仁身上的力道猛地松开。
他今晚本就饮了不少烈酒与药丸,神情恍惚,反应慢了半拍。
乐安一击未中,毫不犹豫地挥动再刺,猛然多处扎去。
第二下便结结实实地狠扎在呼稚斜的侧腰,匕首瞬间没入寸许。
“呃!”
呼稚斜防不及防,吃痛闷哼,神情瞬间清明,心中染入惊愕与暴怒。
他立即反手一掌狠狠挥出,打在乐安的身上。
乐安被蛮力击中,整个人重重摔倒在地。
随即,呼稚斜侧腰伤口处,鲜血汩汩涌出,染红了他腰间的兽皮腰带。
他起身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手捂上流血的伤口。
“救命!阿筝!阿筝!”
榻上的福仁还在不停哭喊,声音嘶哑破碎。
乐安已顾不上再去同呼稚斜拼杀,听得那痛苦的尖叫声,呼吸一滞。
她立刻爬起,扑到福仁身侧。
只见福仁满面惊恐,眼神涣散绝望,脸颊布满泪痕,嘴中尖叫不绝。
福仁公主的双手被粗绳死死绑在榻栏上,手掌被勒得发白。
身上衣物被撕扯得破烂不堪,衣不蔽体,裸露的肌肤上满是青紫钝伤,好几道殷红鞭痕,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