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寂明法师就要离开宝光寺,裴昭雪给白砚舟和沈墨卿递了个眼色,三人不动声色地挤过人群,来到了正准备登上简陋马车的寂明法师面前。
“法师请留步。”裴昭雪拱手施礼,用的是江湖人的礼节,声音清朗。
寂明法师停下脚步,转过身,澄澈的目光落在裴昭雪身上,双手合十还礼:“阿弥陀佛,女施主有何见教?”
他竟一眼就看破了裴昭雪的男装,语气平和,听不出丝毫波澜。
裴昭雪心中微惊,面上却不露声色,微笑道:“听闻法师佛法精深,更擅医道,方才见法师施药救人,功德无量。在下有一友人,身染怪疾,心神不宁,幻听幻视,多方求医无效,不知法师可否指点迷津?”
她刻意描述了类似绣娘们的症状。
寂明法师闻言,仔细打量了一下裴昭雪(实则是在观察她的气色),缓缓摇头,语气带着悲悯:“施主这位友人,可是长期思虑过甚,或曾受巨大惊吓?心神之疾,非同小可,非寻常药石能医。贫僧所学浅薄,符水只能暂安寻常病痛,对此等沉疴,恐无能为力。施主还需寻访京城名医,或……需从自身心境入手,放下执念,方是根本。”
他回答得滴水不漏,既承认了自己能力的“有限”,又将病因引向寻常的心病,合情合理。
白砚舟在一旁接口道:“在下略通医理,见法师符水似有奇效,不知其中加入了何种药材?或许对在下诊治友人有所启发。”
他试图从药方入手。
寂明法师看了白砚舟一眼,目光在他微微不便的左手上停留一瞬,淡然道:“不过是些安神定惊的寻常草药,如酸枣仁、柏子仁之类,研磨成粉,借佛法愿力加持,聊尽人事罢了。药材本身并无奇特,关键在于信众之心是否虔诚。心诚则灵。”
他将效果归功于心理暗示和信仰力量,再次巧妙回避了核心。
这时,沈墨卿忽然开口,他的问题更为直接和尖锐:“法师前些时日曾在兰若寺挂单,与慧静住持想必相谈甚欢。不知法师对兰若寺近日所生之事,有何看法?”
他目光平静地直视寂明,试图捕捉他眼神最细微的变化。
寂明法师脸上掠过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与惋惜:“兰若寺?慧静师兄?贫僧确与慧静师兄有过数面之缘,探讨佛法,获益良多。至于寺中近日之事……贫僧云游四方,消息闭塞,倒是不知发生了何事?可是寺中有了什么变故?”
他反而向沈墨卿询问道,表情自然,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仿佛真的毫不知情。
三人轮番试探,问题或委婉或直接,涉及医术、药理乃至兰若寺关联,但这寂明法师均应对自如,言辞恳切,逻辑严谨,态度平和,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破绽。
他就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投石问路,却连一丝涟漪都难以激起。
“若无他事,贫僧还要赶路,就此别过。”
寂明法师再次合十行礼,不再给三人发问的机会,转身登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启动,驶离了宝光寺。
裴昭雪三人站在原地,望着那远去的马车,脸色凝重。
“此人……心思深沉,远超想象。”白砚舟沉声道。
沈墨卿点头:“滴水不漏,近乎完美。但这完美本身,或许就是最大的不寻常。”
裴昭雪目光锐利:“他越是表现得无懈可击,就越说明有问题!他此次现身,绝非偶然。盯紧他!还有,加派人手,务必查清他上次送给慧静的‘旧物’,到底是什么!”
与寂明法师的初次交锋,虽未取得实质性进展,却让众人更加确信,这张围绕《千佛朝宗图》和绣娘失踪案编织的网,远比他们想象的更为庞大和复杂。
而这位寂明法师,无疑是这张网中,一个极其关键且危险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