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伯年的尸体被抬回大理寺,冰冷的死亡气息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苏九进行了更详细的剖验,确认他是被重物从后方猛击后脑致死,手段干净利落,是职业杀手所为。
他指甲缝里的麻绳纤维与枯井旁发现的半截磨损麻绳吻合,证实了那里就是抛尸现场。
而那一点点暗红色黏土,经检验,与吴掌柜指甲缝里的成分完全一致。
线索似乎在这里彻底断掉了。
关键的玉工证人被杀,唯一的物证指向的又是他们已经知晓的矿物来源,并无新意。
裴昭雪把自己关在值房里,对着墙上那张巨大的线索图,目光一遍遍扫过“废太子”、“玉扳指”、“玄鹤卫”、“李清风”、“秘密聚会”、“赤血竭”这些关键词,试图在绝望中寻找一丝被忽略的缝隙。
“一定还有什么……一定还有我们没注意到的地方……”她喃喃自语,声音因疲惫而沙哑。
白砚舟和苏九守在一旁,同样眉头紧锁,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会不会……我们忽略了废太子案本身?”
白砚舟忽然开口,打破了沉寂,“我们一直追查玉扳指和‘玄鹤卫’,但废太子作为这一切可能的源头,我们除了那个木匣,对他本人的了解,是否还不够深入?比如,他当年除了可能收藏前朝玉器,是否还接触过特定的玉工匠人?严伯年的师承或者早年经历,是否与废太子府有过交集?”
这个思路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丝微光。
裴昭雪猛地站起身:“对!废太子!我们需要更详细的,关于他个人喜好、交往,尤其是与工匠、方士之类人物往来的记录!宫内慎思阁的记录不全,或许……民间还有残留?”
她立刻下令,扩大搜查范围,不再局限于玉工行当和官方档案,而是遍寻汴京城内所有可能留存前朝旧物、杂记、野史的书籍铺、旧货市场,甚至是一些传承悠久的茶楼酒肆,寻找任何可能与废太子喜好、或其府中人事相关的只言片字。
这是一项近乎大海捞针的工作。但绝境之下,任何可能都不容放过。
皇天不负有心人。
两日后,一名被派去城南旧书铺集中的差役,带回了一本破烂不堪、封面早已脱落的旧书册。
书铺老板说这是几年前从一个落魄文人手里收来的废纸堆里捡出来的,一直丢在角落,差点当了引火物。
差役本是例行公事翻阅,却在书中夹页里,发现了几张折叠整齐、但纸质已然发黄脆化的信笺!
裴昭雪小心地接过那几张薄如蝉翼的信纸,在灯下缓缓展开。
信上的字迹娟秀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倨傲,用的是一种二十多年前文人间流行的骈文体。
当她读到信的内容时,呼吸骤然停滞!这竟是一封废太子亲笔所书的私信!
收信人没有具名,只以“琢玉先生”相称。
信中废太子以极其谦逊甚至带着几分讨好的口吻,盛赞“琢玉先生”技艺超群,“尤擅内蕴乾坤之法,巧夺天工”,并恳请先生“念及旧谊,再施妙手,琢‘玄鹤之睛’一对,以为……他日‘点睛’之用。”
信末还提及,已备好“滇南赤土”及“雪山冰魄”等物,供先生选用。
意外发现的旧书信!
“琢玉先生”!
这显然是一位玉工匠人的尊称!
“内蕴乾坤之法”——这分明就是指在玉石内部进行微雕刻文的秘技!
“玄鹤之睛”——与“玄鹤卫”之名、与那金纹袍上的玄鹤图案严丝合缝!
“滇南赤土”——与暗红色黏土产地吻合!
“雪山冰魄”——是否就是陈鸿鹄书房那灰白粉末的来源?
这封信,无比清晰地揭示了废太子与一位掌握着“玉媒惑心”核心技艺的顶尖玉工之间的直接联系!
这位“琢玉先生”,很可能就是严伯年的师长辈,甚至可能就是他的师父!
而信中提及的“旧谊”,以及为“他日‘点睛’之用”,更是赤裸裸地表明,废太子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在为某种未来的“大事”(很可能是复辟)做准备,而这位玉工及其技艺,是其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环!
“找到了……终于找到了!”裴昭雪握着信纸的手微微颤抖,激动之情难以言表。
这封意外发现的旧书信,如同一声惊雷,劈开了沉重的迷雾,将废太子、“玄鹤卫”、玉工世家、特殊矿物这所有的关键元素,彻底串联了起来!
它不仅为“玄鹤卫”的起源提供了直接证据,更指明了“玉媒惑心”之术的传承脉络。
虽然“琢玉先生”不知所踪,严伯年也已遇害,但这封信的存在本身,就是一把足以撬动整个案件的、尘封已久的钥匙!
绝处逢生!希望,再次在废墟中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