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货郎王五被秘密押回大理寺,单独关押在一间防守最为严密的囚室内。
灯火通明,映照着他惨白惊恐的脸。
他知道自己卷入的是掉脑袋的大事,最初的崩溃后,求生的本能让他开始下意识地回避最核心的问题,试图将自己伪装成一个纯粹跑腿、毫不知情的工具。
裴昭雪深知,对于王五这种混迹于灰色地带、油滑机警的小人物,单纯的刑讯逼供效果有限,甚至可能让他因恐惧而胡言乱语,必须攻心为上。
她没有立刻审讯,而是让王五在囚室里独自待了半个时辰,让寂静和未知的恐惧慢慢蚕食他的意志。
然后,她才与白砚舟一同走进囚室,苏九则在外间等候,以备不时之需。
裴昭雪没有坐在主审位,而是拉过一张椅子,坐在王五对面,距离不远不近,目光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王五,”她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王五耳中,“你应该清楚,你运送的赤血竭,与近日接连发生的三起命案直接相关。皇商陈鸿鹄,就是死于这药物引发的七窍流血。按律,协助投毒,与主犯同罪,是凌迟的重罪。”
王五浑身一颤,额头冷汗涔涔而下,嘴唇哆嗦着:“大人……小的,小的真的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啊!李管家只说……说是些特殊的香料,让小的务必小心送达……小的要是知道那是害人的毒药,打死也不敢接这活啊!”
“不知道?”裴昭雪微微倾身,目光如刀,“那你可知道,李福为何偏偏找你?汴京城跑腿送货的人那么多,为何次次都是你,去送这些‘不好明说’的物品?因为你口风紧?还是因为……你认得他手上那枚扳指,知道找他干活,报酬丰厚,且背景够硬,出了事也有人兜着?”
心理博弈开始了。
裴昭雪直接点出“扳指”,暗示她知晓更深的内情。
王五眼神闪烁,不敢与她对视。
白砚舟在一旁,语气温和却带着医者的精准,补充道:“王五,你常年混迹市井,当知有些钱,有命赚,没命花。李福许你重利,可曾想过,一旦东窗事发,你便是第一个被推出来顶罪的弃子?你看看顺昌伯、吴掌柜、陈老爷的下场,他们哪个不是家财万贯,背景深厚?可在凶手眼里,不过是随时可以清除的‘资粮’。你一个小小的送货郎,你以为,你能比他们更重要?”
这番话,如同冰冷的针,刺破了王五最后一丝侥幸。
他想起了那几位富商的凄惨死状,想起了李福交代任务时那不容置疑、隐含威胁的语气,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裴昭雪趁热打铁,将一份伪造的、按有李福指印的“认罪书”在他眼前晃了晃(其实是空白纸张):“李福已经招了,他说你不仅送货,还曾帮他打探消息,甚至参与过销毁一些紧要物件。他将大部分罪责,都推到了你的身上。你现在不说,是在替谁扛着?等着被灭口吗?”
这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胡说!”王五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被背叛的愤怒和绝望,“每次都是他找我!东西也是他准备的!我只是送过去!他……他还让我留意大理寺和京兆府的动静,有异常立刻告诉他!那次在义庄外面,也是他让我去探听消息,看看孙账房死了没有!”
他终于开始吐露更有价值的信息!
“还有呢?”裴昭雪紧紧盯着他,“除了李福,你还为谁送过这类东西?或者说,李福背后,还有谁?”
王五喘着粗气,内心激烈挣扎。
说出那个名字,就意味着彻底没有回头路了。
裴昭雪放缓了语气,带着一丝仿佛能洞察人心的怜悯:“王五,你只是个小人物,是被利用的工具。说出幕后主使,戴罪立功,尚有一线生机。若冥顽不灵,便是死路一条。想想你的家人。”
“家人”二字,击中了王五的软肋。
他瘫软在地,涕泪横流,终于嘶声道:“是……是李侍郎!是户部侍郎李清风大人!李福是他的心腹管家,所有事……所有事都是李福奉了李侍郎之命!小的……小的有一次深夜去李府后门交货,亲眼看见李管家从李侍郎的书房里出来,手里就拿着那种小木匣!李侍郎……他当时就站在窗边看着!”
户部侍郎李清风的名字,终于从这最底层的链条口中,被吐露出来!
心理博弈,大获全胜。
裴昭雪与白砚舟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与决然。
王五的招供,虽然只是人证,但结合之前发现的密道金纹袍,已经形成了强大的证据链。
是时候,准备对李清风,发动最后的攻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