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芸娘起身行礼:“母亲。”
“芸娘,这是怎么回事?”赵夫人问。
与其都瞒着,不如话说一半,赵芸娘解释到:“这人是胭脂铺新的掌柜,我见他事情做得好,便帮他找他家丢了的孩子,放才有了孩子的消息,一时惊慌,晕了过去。”
见女儿没有隐瞒自己的意思,赵夫人缓和了一口气,正要接着问,外面匆匆跑进来一个小厮,正要和赵芸娘说话,看见赵夫人又急急行了一礼。
“小姐,夫人,老爷差我回来,稍后有贵客要到,要夫人小姐要穿戴礼服,先去正堂等着。”
赵夫人:“出什么事了?”
小厮:“我听见老爷与那大人说了些什么京师三大营抽调个中高手,好像宫里那位,又要御驾亲征了。”
一众人神色复杂,皇帝御驾亲征,与赵家女眷的关系不过是等皇帝离京那日,再考虑要不要去城门口看个热闹。
今日有何要紧?
虽这般说着,但芸娘还是着了礼服,与母亲在正厅候着。
想来想去,如此严格,还要自己穿着那多少年不曾打开匣子的贵重礼服。
那总不能是皇帝微服私访吧?
等了有两个时辰,天色渐晚,下人却说老爷来了话,那位贵客或许要在府中留膳。
下人布了一桌子山珍海味,摆上来的一样比一样贵,赵芸娘越发觉得可能是那皇帝要来微服私访了,实在担心自己言行有失。等的实在太久,头上珠钗压的脖子疼。
赵芸娘心脏跳得猛烈,总有一种不能坐,不能留在这,但是面上却一片平静。
或许是从未见过皇帝,心中害怕到也正常。
正想着,一个小厮匆匆来报:“老爷回来了,马车快到了,老爷命小的来,请夫人与小姐去府外候着。”
到了外面等着,远远来了一架马车。
那马车宽敞,上面亮着正二品官才能挂的官灯,缓缓的停在了赵府门前,还能听见赵老爷一片恭维声:“我府中有个厨子,那是江南名厨……”
赵芸娘实在怀疑,若说微服私访,又如何要点官灯?
父亲又如何敢在皇帝面前大放阙词。
赵芸娘一时心中怀疑,方才那不安的感觉又跳上心头。
想离开此地,想走。
车夫跳下来,将帘子掀起,选出来的是赵老爷,一挑起帘子,看见赵夫人与赵芸娘,眉毛一拧,对着赵芸娘上下打量一番,那眼神带着些挑剔,似乎对赵芸娘有很大的不满。
实在陌生,赵芸娘顿时心道不好!
赵老爷眼中挑剔一瞬即逝,下了马车,随即一副笑脸,转身亲自撩起帘子:“公子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啊!”
公子?
那断然不可能是皇帝。
“哪里哪里,是我嘴馋,硬要跟着赵世伯尝尝这江南名菜。”马车中传来一年轻男子的声音。
随即伸出一只手,衣袍镶金挂玉。
等露出脸来,不是那花孔雀李良畴,还是谁?
这马车之中,出来的两个人,都不是二品官,都不该该坐在这马车内。
若是追究起来,都是杀头的大罪。
赵芸娘当即便要转身就走,被赵夫人一把拉住。
李良畴一抬头,便对上了赵芸娘的背影:“这位就是芸娘吧?”
虽然只有一个背影,但是身段玲珑,被擎着的那只手白如暖玉,李良畴心神荡漾。
赵芸娘没见过这李良畴,但李良畴见过她。
从前赵芸娘总喜欢独自偷跑去接上玩,李良畴见她貌美,便让仆人打听了。
又在一翰林小官的家里,碰巧遇见了赵老爷。
巧的是赵老爷可笑至极,李良畴还未表露自己对芸娘的喜欢,赵老爷便赶着将赵芸娘往他身上推,问他可曾有婚配。
李良畴心中有鬼,自然顺着赵老爷的话说。
一来二去,李良畴在赵老爷面前便是一副状元及第,前途无量,遵从丈人,不可多得的好女婿。
但就算赵家再怎么富贵,这盛京城中随便扔块石头都能砸到一个京官。
李良畴凭自己叔父一品大员的身份,如何看得上这赵家小姐。自然从来不曾有真正与赵家接亲的意思。
去岁七月,李良畴来拜访赵老爷,赵老爷急不可耐的,推脱说是一赏府中新荷,领着李良畴往那花园里走。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花园看见赵芸娘的时候,李良畴故作惊讶,称赵大小姐天仙之姿,又连称自己无礼,立刻退离了花园,如此一来,赵老爷更是喜上加喜。
第二日,李良畴故作愁苦,再来拜会。
赵老爷自以为李良畴为情所困,便无意透露说,小女几日后要去哪个贵女的宴席。
可等了几日,到了那宴席上,才听说赵芸娘失足落水,抱病在床。
李良畴第一次被一个女子拂了面子,便不再与赵家往来,赵老爷一再差人去问,都无法再见李良畴。但也没听说李良畴有了婚配,赵老爷仍然不肯放弃。
眼见女儿都没有嫁给李良畴的心思,更是气愤的很。或许是赵老爷叩问的书信一副接着一副,李良畴终于又想起这个人了。
今日赵老爷嘴都说干了,才把李良畴请出来。李良畴哪里不知赵老爷是什么意思,便假作不知道。
眼下,赵芸娘努力的将手从母亲紧攥之下拽走,白玉镯子磕碰在衣角珍珠上,发出一声脆响。
这声音传在李良畴耳中,令他忽然想起不知何时打碎的一个白玉薄胎瓷瓶。
声音清脆微弱,那洁白的瓶身碎成片,散落在地,清雅之气反而更甚。
望着赵芸娘背影,那洁白皓腕如月光。赵家大小姐这般倔强的人,打碎了之后,又是什么样子的?是否也是清雅之气更甚?
还是与他在坊间遇见的那些莺莺燕燕一样,不过化成烂泥一滩,再也拾不起来。
赵芸娘不管身后父亲的呼喊,冷着脸回了。这倒也好笑,若换做平时,父亲必然呵斥如雷霆一般,此刻却知道软了声音,在李良畴面前陪笑。
赵芸娘对着菱花镜将头上簪钗一件一件拔下,忽然看见那金钗闪着光。
一个久远的回忆涌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