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难十五年·秋·朔方郡·红柳河谷
夜风卷着焦糊味与血腥气,在野狐岭的沟壑间盘旋。阿史德勒住躁动的战马,马蹄深陷在湿滑的泥浆里。
眼前,红柳河浑浊的洪水裹挟着断木和死马尸体,咆哮着冲垮了狭窄的古道。对岸,烈焰正吞噬着浸透松脂的灌木丛,火舌舔舐崖壁,将夜空映成炼狱般的赤红。
“可汗!前队陷在泥里了!”副将的声音带着哭腔,“汉人的箭……从烟里射出来!根本看不清人!”
阿史德死死盯着对岸。火光勾勒出崖顶几个模糊的人影——那是武威郡尉王狰!他正挽着一张巨大的擘张弩,弩臂在火光中弯曲如满月!
“瞄准……河谷淤泥!” 王狰的吼声穿透爆裂的火声!
“嗡——!”
三支特制的重箭撕裂浓烟!箭头并非锋刃,而是绑着浸油麻团的火箭!箭矢狠狠扎进河谷东侧淤积的泥沼!
“轰——!”
泥浆中预埋的火油罐被点燃!黑色的油脂混着沼气冲天而起!火焰瞬间蔓延成一道火墙,彻底封死了东侧唯一的缓坡!
“退!退回去!”阿史德目眦欲裂!但身后——
“咻咻咻——!”
密集的弩箭如毒蜂般从西侧高坡的乱石后射出!箭簇并非铁制,而是削尖的硬木!专射马腿!战马哀鸣着栽倒,将背上的骑士甩入泥潭!泥浆迅速没过小腿,挣扎的骑兵成了活靶子!
“是陷马坑!”副将绝望嘶喊,“淤泥下面……全是尖木桩——!”
阿史德猛然醒悟!
赵兴的焚粮决堤只是表象!
真正的杀阵,是这“水火淤泥三角牢”——!
洪水断路(北)!
烈火封坡(东)!
淤泥陷马(西)!
而唯一的“生门”南侧……阿史德猛地抬头——南坡黑黢黢的崖壁上,突然亮起数十点寒星!那是强弩上弦的望山反光!
“举盾——!”他嘶吼!
晚了!
“风——!!” 崖顶传来汉军都尉的厉喝!
“呼——!!”
箭雨如瀑!这次是破甲锥!专射皮甲缝隙!
“噗噗噗——!”
盾牌被洞穿!皮甲撕裂!鲜血混着泥浆喷溅!
阿史德的亲卫队长被一支弩箭贯穿咽喉,尸体栽入泥潭,迅速被翻滚的浊流吞没!
居延海西岸·月牙沙丘
赵充国的五万铁骑,如同贴着沙地滑行的幽灵,马蹄裹着厚毡,悄无声息地滑下沙丘。前方,丁零与吐蕃的联军大营篝火点点,如同撒在墨玉盘上的金砂。
“大帅!”斥候伏地耳语,“吐贺真金帐在营地东北角!有吐蕃重兵环卫!”
赵充国眯眼,指尖在沙地上划出三道线:
“周兴!率三千擘张弩手!潜行至西侧沙脊!专射金帐卫队!用……火箭!”
“公孙遗!领两千铁浮屠!伏于正南沙沟!待火箭引燃营帐……全甲冲锋!踏碎中军!”
“其余轻骑!分作十队!游弋外围!以鸣镝为号!截杀溃兵——!!”
子时正刻!
“咻——啪!!”
一支鸣镝带着凄厉的尖啸,在营地上空炸开!
西侧沙脊!三千弩手猛然起身!弩臂在月光下绷成狰狞的弧线!
“换……火油箭!” 周兴低吼!
箭簇浸油的麻团被火把点燃!
“目标……金帐狼旗——放——!!”
“嗡——!!”
夜空被火流星撕裂!燃烧的箭矢如陨石雨,狠狠砸向金帐!牦牛皮帐篷瞬间燃起冲天大火!
“敌袭——!!”
营地炸锅!吐蕃武士慌乱地冲向金帐!
正南沙沟!大地开始震颤!
公孙遗一马当先!玄甲重骑如同从地狱爬出的魔神!
“槊——平——!!”
两千支丈八长槊同时放平!槊锋映着火光,汇成一道死亡的钢铁洪流!
“轰——!!”
营地栅栏如纸片般碎裂!重骑狠狠撞入混乱的敌阵!槊锋穿透皮甲!马蹄踏碎骨肉!
吐贺真刚冲出燃烧的金帐,就被亲卫扑倒!一支火箭擦着他头顶飞过,点燃了象征王权的雪豹皮大氅!
“护驾!护驾——!”他嘶吼着,却看到一队铁浮屠如墙而进!当先一名骑士,槊尖正滴着亲卫的血!
那是周兴!他面甲下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槊尖直指吐贺真咽喉!
葱岭·慕士塔格冰台
路博德趴在冰裂缝边缘,呼出的白气瞬间凝成冰霜。脚下百丈深渊,吐蕃前锋正像蚂蚁般在冰壁上攀爬,牦牛皮绳串联着云梯。
“都护!寒冰炮装填完毕!”副将的声音冻得发颤。
路博德点头,指向冰壁上一块凸出的巨大冰檐:“目标……那‘鹰嘴岩’!用……三号石弹!”
冰台后方,十架形似巨蝎的炮机被绞盘缓缓拉开。炮兜里装的不是石头,而是百斤重的冰坨——龟兹匠户将毛毡浸透水,在零下三十度的冰台上冻成硬块,内嵌碎石!
“放——!!”
绞盘松开!炮臂呼啸着砸下!
“轰咔——!!”
冰坨如天罚之锤,狠狠砸中“鹰嘴岩”根部!
冰层碎裂的巨响如同山崩!
“啊——!!”
攀附在冰壁上的吐蕃兵连同云梯,被崩塌的冰瀑裹挟着坠入深渊!惨叫声在冰川间回荡,久久不散!
“换……火油弹!”路博德声音平静,“瞄准他们固定绳索的冰锥——!”
这一次,炮兜里换上了陶罐,内盛西域火油,外裹浸油麻绳!
“放——!!”
燃烧的陶罐如流星坠落!精准砸在冰锥群中!
“轰——!!”
火油爆燃!融化的冰水混合着火焰,沿着冰壁流淌!固定绳索的冰锥在冷热交加中纷纷崩裂!
“撤!快撤——!”吐蕃千夫长的嘶吼淹没在冰崩与烈焰的轰鸣中。禄东赞寄予厚望的“天路奇袭”,在寒冰与烈火交织的死亡陷阱中,化为泡影!
朔方郡·红柳河滩
天光微亮。阿史德拄着弯刀,半跪在冰冷的泥浆里。他的三万铁骑,如今只剩下不足五千残兵,被压缩在河谷中央不足百丈的狭长地带。东面是熊熊烈火,西面是深陷淤泥的尸堆,北面是汹涌的洪水,南面崖壁上,汉军的强弩闪着寒光。
“可汗……”副将满脸血泥,声音嘶哑,“降……降了吧……”
阿史德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他望向南坡——那里,武威郡尉王狰正缓缓举起一面玄色令旗!
“风——!!”
王狰的吼声如雷!
“呼——!!”
南坡崖壁后,三千张擘张弩同时抬起!弩臂的咯吱声汇成死亡的乐章!
阿史德惨笑。
他懂了。
赵兴根本不要俘虏。
这红柳河谷……
就是漠北铁骑的……葬身之地——!
他猛地抓起弯刀,割下一缕染血的发辫,塞进怀中。
然后,向着南方,向着汉家山河的方向——
发起了最后一次冲锋——!
箭雨,如蝗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