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细雨无声地洒落在城南郊区的安宁养老院外墙上。
一盏昏黄的路灯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斑驳光影,映出一道纤细修长的身影。
苏倾月撑着那把素白长柄伞,缓步走入院门。
她穿一件米白色羊绒大衣,发丝被风轻轻拂起,眉眼温婉得像一幅工笔画,手里提着一个保温食盒,唇角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意。
“王阿姨,我来看您了。”她轻声开口,声音如春水般柔和,“听说您腿不太方便,我让家里的厨房炖了牛膝汤,最是滋补筋骨。”
房间里,坐在轮椅上的老人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愕,随即堆满笑容:“哎哟……大小姐怎么亲自来了?这可折煞我了!”
她是林秀兰,原苏家保姆,如今住在这所偏僻养老院中,对外宣称年老体衰、无亲无故。
没人知道,她曾是那场惊天调包案的第一环。
苏倾月将食盒放在桌上,亲手打开,浓郁药香瞬间弥漫开来。
她取出瓷碗,舀了一勺吹了吹,动作温柔得仿佛对待至亲长辈。
“您尝尝,我特意叮嘱火候要足,牛膝软烂才好吸收。”她笑着说,眼神却不动声色地扫过老人的手——那只端茶杯的手,指尖微微颤抖,茶水溢出杯沿,浸湿了桌布。
她垂眸,似未察觉。
“谢谢……谢谢小姐,真是有心了。”林秀兰连声道谢,声音有些发紧。
窗外雨声渐密,屋内暖光微漾,气氛看似温馨如常。
苏倾月坐下,捧着热茶,忽然轻轻叹了口气:“说来奇怪,最近我总是做梦。梦到小时候的事,模模糊糊的……好像有个姐姐,在老宅后院陪我玩过家家,给我编花环,还教我唱童谣……您说我是不是记混了?那时我才几个月大,怎么可能有记忆?”
话音落下,房间仿佛静了一瞬。
林秀兰握着茶杯的手猛然一抖,滚烫的茶水泼洒出来,溅在手背上也浑然不觉。
“小孩子记性差,哪有什么姐姐。”她干笑两声,语气却比刚才快了几分,“你那是听故事听多了,胡思乱想呢。”
“可这梦太真实了。”苏倾月望着窗外雨幕,语气温柔而执拗,“那个小女孩穿着淡蓝色的小裙子,扎两个羊角辫……她说她叫‘小柔’。”
林秀兰瞳孔骤缩。
小柔——那是苏婉柔的小名。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但她很快稳住情绪,强笑道:“名字嘛……重名的多了去了,小姐你想太多了。”
苏倾月转过头,对她笑了笑,目光清澈:“也许吧。但我请了一位心理医生做催眠回溯,他说人在潜意识里不会说谎。他还说……我的童年确实存在另一个孩子,后来突然消失了,可能是因为家里穷,养不起两个女儿?”
“不是穷!”林秀兰脱口而出,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慌乱,“不是因为穷!是她命不好!生下来就克亲!八字带煞,留不得!”
话一出口,她整个人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
她猛地捂住嘴,双眼圆睁,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竟说了这些。
而苏倾月,只是静静地坐着。
她没有震惊,没有质问,甚至连表情都没变。
只是那双原本温润的眼眸,此刻深不见底,如同寒潭映月,冷光流转。
她缓缓放下茶杯,瓷器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极轻的响。
“所以,”她终于开口,声音依旧轻柔,却像一把钝刀,缓慢割开层层伪装,“是我妈妈让您动手的?”
林秀兰浑身一颤,轮椅后的护工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扶住椅背——那是傅司寒安排的便衣医生,早已监听全程。
老人张了张嘴,喉咙滚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的呼吸越来越急,额头渗出冷汗,手指死死抠住轮椅扶手,指节泛白。
外面雨声哗然,屋内寂静如渊。
苏倾月站起身,整理了下衣袖,动作优雅从容,仿佛刚才那一句石破天惊的质问,不过是寻常闲谈。
“您好好休息。”她轻声道,转身向门口走去,“下次我再给您带汤来。”
门关上的刹那,林秀兰瘫坐在轮椅中,整个人像被抽去了筋骨,眼泪无声滑落。
而在警局重案组,苏景行盯着电脑屏幕,手指飞快操作,追踪那段刚刚同步传来的通话录音信号源。
“这个号码……”他低声自语,眸光锐利如刀,“绑定的是境外虚拟运营商,跳转三次,最终Ip指向东南亚某地下数据港。”
他抬头望向办公室角落的监控画面——苏倾月正站在养老院门口收伞,雨水顺着伞尖滴落,像一颗颗坠下的星子。
她的侧脸在路灯下清晰可见,平静无波,却透着一股令人战栗的清醒与决绝。
她已经开始布局猎杀。
暴雨如注,天地间仿佛被一张灰蒙蒙的网笼罩。
雨水砸在车顶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像是命运擂动的战鼓。
车内暖光微弱,映着苏倾月侧脸,那双眸子静得像深夜的湖,不起波澜,却深不可测。
她指尖还残留着方才取出微型存储卡时的金属凉意,而傅司寒掌心的温度正缓缓渗入她的皮肤。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枚比指甲还小的黑色芯片,眉峰微敛。
“这东西一旦公开,”他声音低沉,带着惯有的冷静与锋利,“足以让整个苏家陷入舆论风暴。”
苏倾月没有立刻回应。
她只是望着窗外被雨刷机械切割开来的世界——一片模糊中透出零星灯火,如同人心深处那些欲盖弥彰的秘密,在黑暗里苟延残喘。
她轻轻开口:“他们用十八年编织谎言,把我从亲生父母身边夺走,把我的身份、人生、血脉都当成交易品。现在,不过是让他们亲眼看看,这场戏到底是谁在主演。”
她的语气依旧平和,却有一股凛冽的杀意藏于字句之间,如刀藏鞘,未出已寒。
傅司寒侧目看她。
这个女人,总能在最温柔的模样下,做出最决绝的事。
她不是复仇者,她是审判者。
“你早料到她会崩溃。”他说。
“人做亏心事,最怕的不是证据,是‘被记得’。”她淡淡道,“她以为我什么都不懂,还是那个可以任她轻贱的乡下丫头。可她忘了,有些孩子,生来就带着天命归来。”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前方通往市区的高架桥。
雷声滚滚而来,宛如旧秩序崩塌前的回响。
傅司寒将存储卡收进西装内袋,动作果断。
“我会通过司法通道匿名提交初步证据链,警方会在四十八小时内启动补充侦查程序。”
“不急。”苏倾月忽然勾唇一笑,眼底掠过一丝冷芒,“让她再睡几个安稳觉。人在最安心的时候,最容易说漏嘴——就像今晚的林秀兰。”
她抬手抚了抚耳边碎发,姿态从容,仿佛刚刚亲手掀翻的不是一段惊天阴谋,而只是一局棋终落定。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场战役才刚刚开始。
林秀兰不过是个执棋的傀儡,真正坐在棋盘另一端的人,还在老宅深处,装模作样地扮演慈母。
车子缓缓驶入城市霓虹之中,雨势渐歇。
后视镜里,安宁养老院的轮廓彻底消失在风雨尽头。
而在苏家老宅,书房灯光明亮如昼。
厚重的红木书桌上,一份尚未拆封的调查文件静静躺着,封面上印着“机密”二字。
苏母坐在桌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眼神飘忽不定。
外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她猛然一震,抬头望向门口。
门被推开,一道纤细的身影走了进来,穿着简单的米白色长裙,发丝微湿,像是刚从雨中归来。
“妈。”苏倾月轻声唤道,声音一如往常的温顺乖巧,“您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