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冥冰府的宁静,终究被步步紧逼的危机感彻底打破。巡天冰镜那冰冷无情的扫描波动,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每隔六个时辰便准时落下,带来无形却沉重的压力。叶凡通过冰府阵法对外界的模糊感知,能清晰地“听”到那些属于“寒煞卫”与“霜狼魔骑”的、有序且不断逼近的脚步声与能量波动,如同收紧绞索的声响。
不能再等了。
叶凡将最后一粒九转还玉丹贴身藏好,将冰髓灵液瓶中剩余的几滴一饮而尽。他最后看了一眼这处给予他两个月喘息之机的冰室,以及冰台上寒珏真人那永恒的遗蜕,深深一揖。
“多谢前辈庇护之恩,叶凡铭记。”
起身,他再无留恋。来到入口,运转玄冰凝神诀,以比上次更加熟练却依旧耗费心神的方式,临时调节封禁,悄然遁出。
甫一离开冰府阵法的庇护,外界那属于寂灭冰原核心区域的、更加纯粹暴戾的寒意与罡风,便如同饥饿的野兽般扑了上来!即便有玄冰凝神诀的加持和对冰寒的初步适应,叶凡依旧忍不住打了个剧烈的寒颤,裸露的皮肤瞬间感到针扎般的刺痛,吸入的空气仿佛带着冰碴,刮得喉咙生疼。
这里比冰府外围更冷,风更大,天地间除了灰白与冰蓝,几乎看不到其他色彩。能见度极低,狂暴的雪粒旋转飞舞,遮蔽了大部分视线。神识的探查范围被压缩到不足百丈,且干扰严重。
叶凡迅速辨别了一下方向——不是退回相对安全的边缘,而是向着冰原更深处,那片连巡天冰镜扫描都显得模糊、寒煞卫与魔骑踪迹明显稀少的方向。
他知道,这是在饮鸩止渴。冰原深处意味着更加极端的环境、未知的危险、以及一旦迷失几乎不可能生还的绝境。但留在这里,被那张正在收拢的罗网捕获,只是时间问题。深入险地,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至少在敌人合围之前,他还有周旋的空间。
他收敛所有气息,将玄冰凝神诀运转到极致,让自己尽量融入这片冰天雪地。他放弃了低空飞行的打算,那太消耗灵力且目标明显。他选择在深厚的积雪与嶙峋的冰岩间徒步跋涉,利用地形掩护,每一步都留下尽可能浅的痕迹,并很快被风雪抹平。
最初的几十里还算顺利,除了环境更加严酷,并未遇到其他危险。但叶凡的心却越来越沉。他能感觉到,丹田内那点可怜的灵力在对抗持续不断的极寒侵蚀和维持身法时,消耗得飞快。身体的旧伤也开始在极限环境下隐隐作痛,尤其是骨骼断裂处,每一次踏在崎岖冰面上传来的反震,都带来钻心的酸楚。
更要命的是,随着深入,周围的光线似乎都变得诡异起来。不再是单纯的灰白,时而会泛起一种幽蓝或惨绿的光晕,仿佛冰层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发光。空气除了寒冷,还多了一种令人心神不宁的沉寂感,连风的声音都似乎被某种力量吸收、扭曲。
危险,往往在你最疲惫、最放松警惕时降临。
叶凡正试图翻越一道陡峭的、布满了锋利冰棱的冰脊时,侧下方的冰谷中,突然传来了极其细微的“咔嚓”声,像是冰层碎裂,又像是……某种东西在积雪下移动的声音。
他瞬间警醒,屏住呼吸,伏低身体,锐利的目光投向声音来源。
只见那片看似平坦的雪地,突然拱起了几个雪包,雪包迅速移动、靠近!紧接着,七八头通体雪白、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的生物破雪而出!它们形似巨狼,但体型更加壮硕,肩高近丈,四肢粗短有力,覆盖着厚重的白色长毛,眼睛是两团燃烧般的幽蓝火焰,口中呼出的白气瞬间凝结成冰霜,獠牙如同冰锥般锋利。
“冰原霜狼!”叶凡心中一凛。这是寂灭冰原深处特有的妖兽,群居,极耐寒,性情凶猛狡诈,捕猎时擅长潜伏和配合。眼前这七八头,气息赫然都达到了三阶(相当于筑基后期到金丹初期)!
它们显然早已发现了叶凡,那双幽蓝的狼眼中闪烁着残忍与饥饿的光芒,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如同冰层摩擦般的呼噜声,呈扇形缓缓包围上来。
叶凡握紧了手中的冰蓝色短剑。凡尘剑依旧佩在腰间,但自从进入这冰原深处,尤其是离开冰府后,他与凡尘剑之间的联系似乎变得微弱了许多。剑身冰凉沉寂,不复往日那种心意相通、如臂使指的灵动感。他知道,这柄伴随他出生入死、蕴含星辰之力的灵剑,似乎也受到了此地极致严寒与某种特殊法则的压制,陷入了某种“沉睡”状态。此刻催动它,消耗巨大且威能大减,远不如这柄寒珏真人留下的、本就是极寒属性的短剑实用。
没有时间犹豫,为首那头体型最大、气息最强的霜狼头领,率先发起了攻击!它没有咆哮,只是四肢猛地一蹬,庞大的身躯竟然异常灵活地扑跃而起,裹挟着寒风冰屑,张开血盆大口,直噬叶凡咽喉!
叶凡眼神一冷,不退反进!玄冰凝神诀赋予了他对冰寒攻击的些许预判和抗性,他侧身滑步,险之又险地避开狼吻,手中短剑化作一道冰蓝寒芒,精准地刺向霜狼柔软的腰腹!
“嗤!”短剑锋利无比,顺利刺入,但入肉不深,霜狼厚实的毛皮和坚硬的肌肉产生了极大的阻力。那霜狼吃痛,发出一声尖利的嘶吼,猛地扭身,利爪横扫!
叶凡抽剑急退,爪风擦着他的胸膛掠过,在残破的青衫上留下几道破口,冰冷的刺痛传来。
与此同时,其他几头霜狼也扑了上来!它们配合默契,有的正面佯攻,有的侧面迂回,有的甚至试图绕后!攻击角度刁钻,速度极快,且它们似乎天生适应这种冰雪环境,在雪地中移动迅捷无声。
叶凡陷入了苦战。他灵力低微,不敢轻易施展大范围法术,只能凭借初步恢复的肉身力量、玄冰凝神诀带来的些许环境优势,以及精妙的战斗技巧周旋。短剑每一次与霜狼的利爪、獠牙碰撞,都溅起冰蓝色的火星,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且战且退,试图寻找有利地形。但霜狼群紧追不舍,如同附骨之疽。一头霜狼从侧面扑来,叶凡挥剑格挡,却被另一头从后方偷袭,锋利的爪尖在他左臂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刚涌出就被冻结。
剧痛让叶凡动作微微一滞,更多的攻击接踵而至!他拼命闪躲格挡,身上又添了数道伤口,气息开始紊乱。
这样下去不行!会被耗死在这里!
叶凡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他看准一个机会,在格开正面扑击后,猛地将短剑掷向侧翼一头扑来的霜狼,逼其闪避。同时,他双手急速掐诀,不顾经脉刺痛,强行调动丹田内近半的残余灵力,混合着玄冰凝神诀引动的一丝周围寒气,在身前瞬间凝聚出数面薄而锋利的“玄冰盾”,并非用于防御,而是……
“爆!”
他低喝一声,数面玄冰盾猛地炸裂!无数锐利的冰晶碎片如同暴雨梨花,向着四面八方激射!这攻击范围广,威力却分散,对皮糙肉厚的霜狼杀伤有限,但足以暂时遮蔽视线,扰乱阵型。
趁此机会,叶凡转身就跑!他不顾一切地朝着冰脊上方冲去,将速度提到了极限。身后传来霜狼愤怒的嚎叫和追赶的声响。
刚冲上冰脊顶端,叶凡还未来得及喘息,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冰脊之后,并非他预想中的下坡或另一片冰原,而是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冰渊!冰渊边缘犬牙交错,下方弥漫着浓郁的、缓缓旋转的乳白色寒雾,雾气中隐隐有诡异的蓝光闪烁,散发出连灵魂都仿佛要被冻结的恐怖寒意。更可怕的是,冰渊上空,气流异常紊乱,形成了一道道无形的、切割力极强的空间裂缝(或者说极寒罡风带),无声无息,却足以将任何闯入者撕成碎片!
前有绝渊,后有狼群!
叶凡猛地回头,七八头霜狼已经追至冰脊下方,正仰着头,幽蓝的狼眼中露出残忍而戏谑的光芒,仿佛在欣赏猎物最后的挣扎。那头狼头领甚至慢条斯理地舔了舔爪子上的冰血(叶凡的)。
绝境!真正的绝境!
叶凡的心脏疯狂跳动,冷汗未出便已凝结。他看了看腰间的凡尘剑,尝试沟通,剑身依旧沉寂冰冷,毫无回应。短剑已失,灵力几近枯竭,伤势加剧……
难道真要死在这里?
不!不能放弃!
叶凡的目光投向那翻滚的寒雾冰渊。下方是未知的死亡,但停留在冰脊上,同样是死路一条。或许……深渊之下,还有一线渺茫生机?至少,那些霜狼未必敢追下来。
他深吸一口那几乎能将肺叶冻裂的寒气,眼中闪过一丝疯狂决绝的厉色。
拼了!
他不再犹豫,在霜狼群即将扑上冰脊的刹那,纵身一跃,朝着那深不见底、寒雾弥漫的冰渊,决然跳下!
“呜——!”霜狼头领发出一声不甘的嚎叫,冲到冰渊边缘,向下望去。只见叶凡的身影迅速被乳白色的寒雾吞噬,消失不见。冰渊中那恐怖的寒意和紊乱的空间波动,让它也感到了本能的恐惧,徘徊片刻,终究没有跟着跳下,悻悻地带领狼群退去。
身体在急速下坠,刺骨的寒意与混乱的罡风如同无数把冰刀,疯狂切割着叶凡的身体。护体灵光早已消失,残破的青衫瞬间被撕扯得更加破烂,身上本就未愈合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尚未滴落便被冻结成血珠。他试图调整姿势,减缓下坠速度,但在狂暴的气流中几乎无法控制。
更可怕的是,意识在急速流失。极寒不仅侵蚀肉身,更直接冲击神魂。玄冰凝神诀的运转也变得极其艰难,仿佛思维都要被冻僵。
迷迷糊糊中,他似乎看到下方寒雾深处,那闪烁的蓝光越来越近,仿佛是什么东西……在呼吸?
他努力想要保持清醒,但黑暗如同潮水般涌来。
最后的感觉,是腰间那沉寂的凡尘剑,剑身似乎极其微弱地、如同梦呓般颤动了一下,随即彻底归于死寂,仿佛连最后一点灵性,都被这冰渊的极致严寒与诡异力场彻底封冻、沉眠。
紧接着,他便彻底失去了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坠入了无尽的冰寒与黑暗之中。
冰渊噬人,剑眠绝境。这一次,连最后的伙伴似乎也失去了响应。九死一生的绝地跳跃,究竟是通往毁灭的终点,还是……绝处逢生的起点?只有那永恒的寒雾,无声地翻滚,吞噬了一切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