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慕晴就醒了。江安还在炕里头睡得香,小嘴一咂一咂的,她轻手轻脚掀开被角,生怕吵着他。江砚洲靠墙坐着,军大衣搭在腿上,正低头看那张征兵通知,手指一遍遍摩挲着红章边沿。
她没出声,走到柜子前拉开抽屉,把他的旧军装包拿出来抖了抖。布面有点发硬,她拿袖口蹭了蹭领子,嘟囔:“这衣服比你还倔,三年不穿也不肯松快。”
江砚洲抬头看了她一眼,又迅速低下头,“你不用这么早忙。”
“我不早起,难道等你走了我再收拾?到时候抱着包袱追到镇上?”她白他一眼,“江同志,咱讲点实际的行不行?”
他嘴角动了动,没说话,却把通知叠好塞进衣兜,像是怕她看见似的。
慕晴转身进了里屋,背对着他闭眼沉入空间。暖房架子上整整齐齐码着三包压缩饼干,她拿起来掂了掂,外皮是油纸裹的,看不出异样。又取了两盒消炎药膏,标签特意撕了,只留个“外用”戳印。最后抓了一把蜜薯干,用碎布包成小团,贴身塞进军大衣内袋。
“甜的压惊,辣的提神,你要是半夜想我,就当我在你耳边唠叨。”她嘀咕完,睁开眼,顺手把护膝和厚袜子往包袱里塞。
江砚洲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站在门框边上,看着她翻箱倒柜。“……带这么多?”
“嫌多?”她拎起一只厚棉袜甩他脸上,“北边风刮人脸,你膝盖旧伤见不得冷。别跟我说‘没事’,上次下雪你蹲茅房差点摔沟里,还好意思装铁打的?”
他接住袜子,耳尖泛红,“那是地滑。”
“对对对,马惊也是地滑,枪卡壳也是地滑,连馒头炸锅都是灶台太滑——你们部队该换拖鞋了。”她翻了个白眼,继续往包袱里塞东西:盐粒、火柴、一小瓶蜂蜜,“这个冲水喝,润嗓子。你要是敢写‘一切安好’糊弄我,我就寄一罐辣椒面,看你敢不敢喝。”
江砚洲走过来,蹲下帮她整理,“蜂蜜……哪来的?”
“偷的。”她眨眨眼,“从公社仓库顺的,你要告发我吗?”
他盯着她看了两秒,忽然伸手捏住她后颈,力道不重,却让她动弹不得。“别瞎说。”
“怕啥,你现在可是国家的人。”她笑着挣开,“再说了,我要真偷,能让你看见瓶子?这可是空间特供,吃了做梦都笑出声。”
话出口她就后悔了。江砚洲动作一顿,眉头微皱。她赶紧补救:“开玩笑的!我是说……村里李婶给的,她男人在供销社上班。”
他没追问,只是默默把蜂蜜放进饭盒夹层,压得实实的。
太阳爬高了些,照在床头那堆衣物上。慕晴拿起护膝,粗针大线缝得歪歪扭扭,一朵小花绣在角上,像被猫踩过。
“这花……”江砚洲伸手摸了摸。
“丑吧?”她哼一声,“我绣了半宿,手都僵了。你要敢嫌弃,我就拆了塞你鞋里。”
“不丑。”他声音低下去,“像你。”
“我哪有这么歪?”
“你笑起来就歪。”他抬眼看她,“左边梨涡深,右边浅,像被人掐过。”
她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江砚洲,你藏得挺深啊?原来平时冷着脸,心里记这些?”
他没答,只把护膝叠好放进包袱,动作格外轻。
两人一坐一蹲,谁也没再说话。慕晴低头检查行李,一样样数过去:衣服、干粮、药品、暖水袋……最后一个,她从空间取出驱蚊香囊,绿豆大小的草籽装在细布袋里,闻着有股清苦味。
“拿着,夜里挂床头。”她说,“北边蚊子毒,咬一口肿三天。”
江砚洲接过,指尖擦过她掌心,温热的。“你哪来这么多稀罕东西?”
“祖传秘方。”她咧嘴,“我妈传给我,我传给你。将来江安娶媳妇,我也让他带一包,专治花心病。”
他低笑一声,肩膀微微抖,“你就不能正经点?”
“我能正经,是你太严肃。”她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你要是天天板着脸,战友以为你是来抓特务的。到了部队记得笑,一笑运气好,二笑敌人跑,三笑立功早。”
江砚洲仰头看她,阳光落在她脸上,眉眼亮得晃人。他忽然伸手,把她拽下来,搂进怀里。力道大得她差点撞上他肩膀。
“……干嘛?”她挣扎了一下,没挣开。
“别动。”他下巴抵着她头顶,“让我抱会儿。”
她安静下来,听着他心跳,一下一下,又稳又重。
“你要是敢受伤,”她闷闷地说,“我就让空间长满臭豆腐,天天给你寄包裹。”
“不受伤。”他嗓音沉沉,“我躲最里面。”
“中间也不行!两边必须有人挡着!”
“行。”
“吃饭呢?”
“顿顿吃饱。”
“想我呢?”
他停了一瞬,“……想。”
“说大声点。”
“我想你。”他箍紧她,“每天都在想。”
她鼻子一酸,赶紧仰头眨了眨眼,顺势在他肩上咬了一口,“记住了啊,信要写满三页纸,少一行我都退回去。”
他嗯了一声,没松手。
门外鸡叫第三遍时,慕晴才推开他,抹了把脸,跳起来继续收拾。最后把包袱扎紧,麻绳绕了三圈,打了个死结。
“成了。”她拍拍手,“全副武装,就差扛枪了。”
江砚洲站起来,把帆布包拎起来试了试重量。突然弯腰,从床底拖出一个木盒。
“给你留的。”他打开,里面是几块腊肉、两斤白面、几张粮票,“不够就跟大队支书说,我托过他照应。”
她瞥了一眼,“哟,还挺周全?我还以为你打算让我吃西北风等你回来。”
“不敢。”他低声,“怕你饿狠了,把我军装拆了煮汤喝。”
“聪明。”她挑眉,“不过你军装我可舍不得煮,留着当传家宝,以后给江安讲你多倒霉。”
他望着她,眼神深得像井水。忽然俯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短促,滚烫。
她怔住,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转身去挂水壶了,背影绷得笔直,耳朵却红透了。
“江砚洲!”她喊住他,“你刚才那一下,算不算临别赠礼?”
他手顿在半空。
“不算。”他嗓音哑了,“是预付款。”
她笑出声,正要回嘴,却发现他站在门口,手里攥着包袱带子,指节泛白,像是抓着什么救命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