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砚洲的军大衣还没脱,肩头的雪刚化出一圈深色水渍,他就把挎包往炕上一甩,从夹层抽出个油纸包。
慕晴正蹲在灶台边刷锅,听见动静回头:“哟,巡逻回来不歇着,还带野味献宝?”
“不是野味。”他压低声音,把油纸包推过去,“你塞我包里的罐头和药,我交上去了。”
她手一停,锅刷在铁锅底刮出半声刺啦。
“你说啥?”她扭头看他,“你把我的私房罐头拿去当公家献礼了?”
“没说来源。”他坐到炕沿,靴子都没脱,“写的是‘民间试制高能食品’,署名江砚洲。上面看了样品,今天回信——”他从兜里摸出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纸,“说蛋白含量够,急救包也干净,问有没有第二批。”
慕晴愣了两秒,忽然笑出声,锅刷一扔:“好家伙,我成地下军需厂厂长了?”
“你要是不乐意,下次我不拿。”
“我乐意啊!”她跳起来,拍他肩膀,“我这是为国奉献,多光荣!就是——”她眯眼凑近,“你确定没露馅?赵干事那双狗眼最近可一直盯着我布包。”
“油纸包外面裹了公文。”他把信递给她,“我走的是物资评估流程,合规。”
她接过信扫了一眼,嘀咕:“上面还挺认真,连包装密封性都写了评语……行吧,算你靠谱。”
她转身就往屋里走,嘴里念叨:“第二批是吧?厂长这就开工。”
江砚洲跟进去:“你别太……”
“别太啥?”她拉开柜子,从夹层布包里掏出一摞崭新的粮票,白纸黑字,边角齐整,像是刚从供销社印出来。
他皱眉:“这哪来的?”
“自制。”她眨眨眼,“空间产,无限续杯。”
“你动空间了?”
“就一点点。”她把粮票摊桌上,“反正放着也是放着,总比让王姨藏柜台底下强。”
“可这……”
“可这啥?”她打断他,“你不是说上面要整合民间可调配资源?我这不就是民间自发支援?”
江砚洲盯着那叠粮票,没说话。
她戳他胸口:“你别一脸‘我媳妇要闯祸’的表情。我又不是拿去换糖吃,这是‘望月计划’!”
“谁起的名字?”
“我。”她得意,“听着就正经,是不是?”
他无奈:“你别把这么严肃的事儿起得跟村口小卖部促销似的。”
“严肃的事儿就得用沙雕名字压一压,不然容易炸。”她把粮票塞进他军用信封,顺手塞了张纸条,“喏,匿名爱国群众留言:缺啥补啥,随叫随到。”
“别写这么欠的。”他抽出来看,“‘随叫随到’像通缉令。”
“那改成‘随时候命’?”
“更像通缉令。”
她笑出声,又塞回去:“就这句,爱要不要。”
他摇头,把信封收进内兜,指尖碰到那半块粗糖,硬邦邦的,还在。
他没掏出来。
——那糖早该扔了,可他总忘了。
第二天一早,慕晴在鸡窝边撒玉米粒,听见外头脚步声。
江砚洲穿着常服,没戴帽子,手里拎着个帆布包。
“开完会了?”她问。
“嗯。”他蹲下,帮她把翻出来的鸡蛋捡进篮子,“望月计划通过了。”
“这么快?”
“我把上级回函复印了,说军地协同。”他声音压低,“队长一开始犹豫,怕担责。”
“然后呢?”
“然后你出现了。”
她一愣:“我?我啥时候出现的?”
“你刚巧从屋里出来,拿着几包压缩饼干。”
“我拿的?”
“嗯。”
她盯着他:“江砚洲,你不会是……”
“我没编排你。”他面不改色,“你确实拿了。”
“我怎么不记得?”
“你记不记得不重要。”他把鸡蛋篮递给她,“你说了,家里存的,放久了浪费,先放队里。”
她忽然笑出声:“好家伙,你这是借我名头办事啊?”
“我没借。”他站起身,“是你自己说的。”
“我啥时候说的?”
“就在刚才。”
她盯着他看了三秒,忽然伸手戳他腰:“你撒谎!你根本没开会,你就在门口编故事骗我!”
他躲了一下,没躲开:“我没骗你,会议纪要在这。”
他从帆布包里抽出一张纸,盖在鸡蛋篮上。
她拿起来一看,白纸黑字,确实有“望月计划”四个字,还有队长签字。
“你……”她瞪大眼,“你真搞定了?”
“嗯。”
“那你刚才说我在场……”
“我提前把饼干放你门口了。”他淡淡道,“你出来拿的时候,我让队长正好路过。”
她愣住,忽然笑得直拍大腿:“江砚洲!你可真是个人才!编排我都编出剧本了?”
“我没编。”他耳尖微红,“我只是……确保计划能过。”
“你这是确保我‘自愿捐赠’。”她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行,我认栽。谁让我摊上个又轴又会算计的民兵队长。”
他没接话,只把帆布包递给她:“队里批了储物柜,以后这类物资统一登记存放。”
她接过包,忽然正色:“江砚洲。”
“嗯?”
“我不是真觉得浪费。”她低头摩挲包角,“我是觉得……这些东西,放我这儿是粮,放你那儿,能救人。”
他看着她,没说话。
她抬头笑:“你别这表情,搞得像我要上台领奖。”
“我没有。”
“你有。”她戳他脸,“你眼里写着‘我媳妇真好’。”
他偏头躲开,耳根又红了。
她把帆布包抱紧:“以后有需要,随时说。我这儿不光有粮票,还有灵泉泡的盐、一夜熟的菜籽——只要不暴露,我能给的,都给。”
他喉结动了动:“你不用……”
“我愿意。”她打断他,“你护我买盐,我帮你供粮。咱俩,扯平了。”
他没再推辞,只低声道:“谢谢。”
“谢啥。”她摆手,“等哪天我饿了,你拿压缩饼干还我就行。”
他认真点头:“一定。”
傍晚,她坐在院里剥豆子,江砚洲在屋里整理文件。
门吱呀一响,他探出头:“慕晴。”
“咋?”
“赵干事来问了。”
她手一停:“问啥?”
“问队里突然多出来的物资来源。”
“你怎么说的?”
“我说是民间捐赠,匿名。”
“他信?”
“不信。”江砚洲走进院子,压低声音,“他说要查捐赠记录。”
她冷笑:“查呗,我这儿可没纸质档案。”
“但他盯上你了。”
“盯呗。”她把豆子往盆里一倒,“我行得正坐得直,还怕他查出朵花来?”
江砚洲看着她,忽然说:“你要不……先别往空间拿东西了。”
“为啥?”
“我怕你累。”
她一愣,随即笑出小梨涡:“江砚洲,你这是在关心我?”
“我是怕影响计划。”
“骗鬼。”她站起来,拍他肩膀,“放心,我这空间不耗体力,耗的是嘴皮子——我越贫,它越高兴。”
“……”
“不信你听。”她清清嗓子,对着手腕嘀咕:“岁岁平安,再来十斤精米,我要为国增产!”
银镯微微一烫。
她咧嘴:“瞧,它回话了。”
江砚洲盯着她手腕,没说话。
她忽然凑近:“你说,它要是能说话,得喊我啥?”
“厂长?”
“太土。”
“首长?”
“太假。”
她歪头:“要不……叫姐?”
他忍不住笑出声。
她得意:“你看,连你都笑了,它肯定也想叫姐。”
他摇头,把帆布包拿起来:“我去队部登记这批物资。”
“去吧。”她挥挥手,“记得写上‘匿名爱国群众慕厂长捐赠’。”
他出门,脚步轻快。
她坐回小板凳,继续剥豆子。
风从院外卷进来,吹动她额前碎发。
她低头,看见豆荚裂开,露出饱满的豆子,绿得发亮。
她忽然想起什么,从布包夹层摸出一小撮盐,轻轻撒进空间田圃。
银镯一热。
田里刚种下的白菜苗抖了抖,叶子边缘泛起一层极淡的光晕,像是被什么轻轻吻了一下。
她没说话,只把布包挂回腰上,继续剥豆子。
江砚洲走到村口,手按在帆布包上,隔着布料,能摸到那叠崭新的粮票。
他没再想粗糖的事。
他知道,有些甜,早就化进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