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干事走后，屋里安静得能听见灶膛里最后一撮火苗熄灭的轻响。慕晴坐在炕沿，手还搭在胸口那个小布袋上，指尖压着军功章的边角，像护着什么稀世宝贝。她没动，也没说话，只是低头看了眼怀里睡熟的江安，小脸红扑扑的，鼻尖还沾了点米糊残渣。
她轻轻蹭了下孩子的脸蛋，正要起身，忽然想起什么，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封还没拆的信。信封边角有些皱，邮戳印得歪歪扭扭，可收件人那一栏写着“慕晴”两个字，笔画刚硬有力，一看就是江砚洲的手迹。
她这才想起来，这信是昨儿傍晚送来的，结果赵干事半夜登门，闹得人心神不宁，一直没顾上看。
她撕开信封，抽出信纸，目光扫过前几句寒暄，直奔重点。当看到“部队通知可接家属短期探亲，你若方便，带安安来一趟”这句话时，她愣了一下，随即咧嘴笑了出来，声音不大，却带着点傻气：“哎哟喂，老江同志终于开窍了？”
她把信翻来覆去看了三遍，确认不是自己眼花，才敢信这是真的。手指在“带安家住一趟”几个字上来回摩挲，嘴角一直没放下来。
“安安！”她一把将孩子抱起来，晃了两下，“听见没？咱爹让咱去找他啦！不是照片里的那个，是真的人！能扛枪能站岗还能被我骂的那个！”
江安被晃得咯咯直笑，小手乱挥，一头撞在她下巴上，疼得她“嘶”了一声，却还是抱着不撒手。
“行吧行吧，你这一身力气，肯定是随你爹。”她揉了揉他的脑袋，低声嘀咕，“也不知道他在那边吃得好不好，睡得香不香，有没有偷偷想我们娘俩。”
她把信折好塞进布包夹层，顺手摸了摸腕上的银镯——那玩意儿冰凉，可她心里热乎得厉害。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她就爬了起来。先给江安喂了米糊，又把他往炕上一搁，自己蹲在柜子前翻出行李包袱。那是个洗得发白的旧蓝布包，边角补了好几块不同颜色的布，乍一看像块拼布毯子。
她拍了拍包袱，自言自语：“岁岁平安，咱娘俩要出门啦，帮帮忙呗。”
话音刚落，她眼神微微一凝，意识沉了进去。
四合院模样的空间静静铺展在眼前，田圃绿油油一片，暖房里瓜果飘香，粮仓堆得满满当当。她熟门熟路地走到角落，打开一个木箱，挑了几包真空压缩的红薯干、炒花生、蜜枣，又取了一小坛用灵泉酿的蜂蜜，另塞了两盒消炎药和止泻药，全塞进包袱底层。
“给战友们解解馋，也让他们身子骨结实点儿。”她一边往外拿东西一边念叨，“我男人可是排长，我这军属，不能丢面儿。万一谁说我抠门，我当场掀桌。”
她哼着小曲儿把东西打包捆好，又翻出江安的小棉袄、尿布、拨浪鼓，连他那把啃得掉漆的木枪都塞了进去。
收拾完一圈，她坐回炕上喘口气，顺手从信封里抽出江砚洲的照片，贴在包袱外侧，用针线缝了个角固定住。
“安安，来认认爹。”她把孩子抱过来，指着照片。
江安一眼就认出来了，小手一指，奶声奶气喊了声：“爹！”
“对喽！”她乐得拍手，“咱们就要去找爹啦！坐大车，过山沟，还能看到大炮和军装叔叔！你爹要是敢说你不乖，我就当着全体战士的面揭他老底——说他上次写信，把‘想你们’写成‘想死你们’，羞不羞？”
江安听不懂，但看她笑，他也跟着笑，小嘴咧到耳根，口水顺着下巴往下滴。
她拿帕子给他擦了擦，又哼起《打靶归来》的调子，断断续续的，跑调跑得离谱。江安拍着小手跟着节奏晃脑袋，像在打节拍。
她越哼越起劲，干脆站起来转了个圈，包袱一甩背上，假装自己是行军队伍里的女兵：“一二一，向前进！前方五十里，目标——江砚洲的心窝窝！”
江安笑得打跌，差点从炕上滚下去，她赶紧捞住，搂进怀里喘着气笑：“你这小祖宗，笑这么狠，待会儿路上可别闹脾气。咱可是要去见大人物的，得端庄，得稳重，得让他看看什么叫‘母慈子孝’。”
她低头看他，忽然发现他手里还攥着那张照片，小嘴吧唧吧唧，像是想啃。
“哎哎哎，那是爹的脸，不是磨牙棒！”她抢过来，吹了吹上面的口水印，“等见了真人，你想怎么啃都行，现在不行。”
江安瘪嘴，眼看要哭，她立马变脸：“来来来，奖励你一颗蜜薯。”
她从布包里掏出一颗金灿灿的红薯，个头匀称，表皮光滑，咬一口甜糯拉丝，是空间特供款。
江安接过就啃，吃得满脸都是渣，眼睛眯成两条缝。
她看着他吃，自己也掰了半块，嚼着嚼着，忽然停了下来。
“你说……他会不会不让我们住宿舍啊？”她喃喃道，“要是只让探亲不让过夜，我非得找指导员理论去。我都千里迢迢带着娃来了，难道让我住招待所？那得多贵？”
她越想越觉得有问题，眉头一皱：“不行，得提前打好招呼。万一他们不安排，我就抱着安安在营门口站岗，就说‘军属来访无处落脚，请组织关爱弱势群体’。”
她越说越认真，江安啃完薯，抬头看她，嘴里还含着半截。
“你看啥？”她戳了戳他脑门，“你也觉得妈这主意靠谱是不是？”
江安咧嘴一笑，又喊了声：“爹！”
“行，有你给我撑腰，我胆儿就肥了。”她把他抱起来，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咱娘俩这次去，不仅要见爹，还得让他知道——他媳妇不仅能怼亲戚、治恶人，还能千里奔赴，专治相思病。”
她把包袱拎到门后靠好，又检查了一遍布包夹层里的钱和粮票，确认齐全，才坐回炕上。
窗外天光渐暗，风从门缝钻进来，吹得油灯晃了晃。
她搂着江安，轻轻拍着他的背，哼起了歌，调子还是跑得没边。
江安眼皮越来越沉，小脑袋一点一点，手却还紧紧抓着包袱上的照片。
她低头看着他，声音轻下来：“明儿天一亮，咱们就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