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铺陈,丝录犹如病人躺床,睡得活人微死。
林玉玠站床边看她几眼,拾走一根挂在自己药枕上的头发丝,躺下睡觉。
有什么事明早再说也一样。
他这么想着,第二天起床后等了丝录一会儿。
结果她睁开眼问句却山荇有进步吗?得知没有,眼一闭,没有任何起床的打算。
“什么时候却山荇能找到那根会发光的线,我再去盯她下一个阶段。”
林玉玠问:“要是找不到呢?”
丝录:“给她换个脑子。”
林玉玠听她胡扯梦话,来到窗边的矮桌前坐下,趁着清晨有空叮嘱正事。
“ 我有两件事和你说,听完再睡,很快。”
“说。”丝录闭着眼睛应。
“以后不要给萧成蹊提供便利,这些孩子在荒区什么事情都有可能碰上,岩壁只是有水,不是跳不过的难关,荒区本就环境恶劣,他们要学会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意外。”
丝录顺着林玉玠的话回想他说的是哪件事。
想半天,记起来是她昨天看见萧成蹊差点掉下去,顺手卷走崖壁上的雨水这事。
不是很重要的事,她没考虑这么多,动动手指而已,想做就做了。
丝录如实说:“我觉得没什么问题。”
林玉玠看着她横躺的背影,光听语气也知道没当回事。
他问:“你上过学吗?”
“你什么意思?”
丝录扭过上半身,她看起来像没有文化的样子吗?怎么还人身攻击?
林玉玠:“我是说现代课程,心理学,萧成蹊在生死边缘走一遭,你我都不清楚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万一她不能好好的面对突发的意外呢?”
人在过激状态下可能会失控,有这种情况的人很多,要重视应战时的心理,不然变成心魔很麻烦。
丝录脑子转下,成功对接他的思路,“你想锻炼萧成蹊面对死亡时的心态?”
林玉玠想的不会是多死几次就习惯了吧?
脱敏练习?
不怕往另一个极端去?
难怪是个人都说他没有心。
连魔女都觉得离谱。
丝录向他确认:“你按最差的打算做准备?”
林玉玠:“是,假设萧成蹊过不去这个坎就多死几次,死到能坦然面对为止。”
丝录无话可说,真让她猜对了。
不过她说:“我不认同你的想法。”
丝录拨开肩上的几缕头发,难得正色,“惩罚不是练习,没出现第二次错误前,惩罚的量应该定死,不能将却山荇的能力不足合理转变为对别人的加罚,能被预防的事不应该成为意外。”
“有个词叫预料之外,却山荇就是意外。”林玉玠用词尽量委婉,“不单指她,有时候队友的行为比意外还难以言说。”
丝录:“你好像很有被拖后腿的经验。”
不是错觉,她真的听出来一种恨铁不成钢。
丝录翻个身,胳膊垫枕头上,单手撑头,面朝林玉玠发出嘲笑挑战。
“你都有过什么倒霉事,分享出来,我想安慰你。”
“娶你。”
“哈,那太幸福了,你将倒霉到死。”
目光相接,林玉玠从她眼里读出没说出口的我也是。
他拿出一副绿釉花形台盏,釉彩通透,盏底溢出热茶,茶香缭绕,比起毒苹果,他的提神方式一看就很修身养性。
丝录看着那杯子,手指轮转。
茶都喝上了,林玉玠一时半会走不了,肯定还有别的事要说。
“冲动是魔女,结婚更是无视人生风险继续安装隐患,说吧,你现在还想删掉我身上的哪个‘病毒代码’。”
反正她不改,听听也无妨。
丝录问得直白,林玉玠也就开门见山,“刚才是第一件事,现在是第二件。”
他说到这明显比刚刚严肃:“以前就算了,往后不要再轻易对任何东西进行破坏,有些原材料只能去偏远荒区找,你毁的不是器物,是人的命与血。”
丝录动作停下,重申:“是他们不让我过去,不是我要毁。”
“你可以说…”
“要是你早点来接我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我那…”
“我到万象学府门口了都没见你人。”
“…”
“这就是身为丈夫的体贴吗?”
丝录停摆的手指摸到自己的衣摆,她想起那套被毁掉的黑色重工长裙,生出惋惜。
白拖着繁复的裙摆走两里地,盛装给瞎子看。
“我说过,让我通过的不拆,你不在的第一个晚上我没有碰过这张床,你没同意我不就没做?你如果提前尽到丈夫的职责,我就不必毁那些门和墙,你不是知道西区在追捕我吗?”
林玉玠默然,半晌,一一给她说明。
“东西相距甚远,信上没说你在哪,也没说怎么联系你,我怎么接,满世界去找么?”
他指向丝录手腕上的镯子和移放到床头的东珠,“我想着你进入东区会有人来通知我,干守着不如做些什么,所以先去准备了这些,你毁万象学府山门时我刚放下这只手镯。”
“至于拦路,路过其他区时你可以用现在的名字,你其实有更好的解决方式。”
丝录嗤道:“我怎么知道东区的危险度划分还会体现在名字上,我又不能提前预见之后的麻烦事。”
她好好走在路上,也按规矩报了名号,结果那些人动不动就一脸警惕,仿佛见到什么穷凶极恶之徒,处处防范她,她做什么了?
一个好人走在路上被猜忌污蔑,她不能做出反击吗?
丝录坐起来,“你不说婚姻对你不是儿戏么,为什么不再重视些?早些打点好?”
“你只要说出一次丝录这个名字,检查人员在登记时就能从关联人物上看到我的名字,看到我和你关系,进而通知到我。”
林玉玠放下茶杯,侧过一点身体,正对床榻。
他永远有序的床上堆着歪放的枕头,被子有一半斜垂在外侧,剩下一半包裹着这个头发多到能把自己淹没的女人,一些头发丝伸进她的衣领,还有些完全盖住他的枕头。
他精心准备的房间丝录不要,她认定了这张床,不改不退让,不再看其他一眼,执拗的如同她的质问理由。
“你有同等的重视么?”
林玉玠没做过美好的设想,人无完人,那样太浮夸了,但做下决定后他偶尔也会思考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然而那点微不足道的期待在她勉强的态度中已经消失了。
“结婚对于你只是暂时解决问题的方式,并非最终目的,所以你迟迟不愿接受另一个身份带来的桎梏,你有过重视吗?”
林玉玠陈述:“一个打算随时抽离的假妻子需要丈夫履行多少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