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录意识到这点,试图按住胸口平复心情,结果摸空了。
噢,忘了,她刚刚被人炸膛了。
真不顺心。
丝录迈过狼藉的土地,朝林玉玠的方向走。
林玉玠掐诀清理干净衣衫,见她破碎的胸口长出血肉,重新包裹住祖母绿原石做成的心脏,目光落到别处。
那些裂纹已经愈合,可她比刚刚多了几缕白发,双眼散发着黯淡的绿光,如同蜡烛燃烧殆尽时的微弱亮度。
林玉玠回想起老师说的身负重伤,原来那些话里就这句话是靠谱的。
他解下剑柄上的绫带,松手让风将绫带送到丝录身边:“这条路行不通了,分不开,你有何打算?”
丝录扫过林玉玠恢复如初的衣领,接过变大的绫带,叠两圈围在身上,“船到了桥头自然会过去。”
死,死不了,离,离不了。
还能怎么打算,不如先睡一觉把空掉的魔力养回来点再考虑。
林玉玠略点下头,船到桥头自然直,且行且看,他提剑转身:“跟我来。”
丝录双手交叠盖住魔杖顶端的宝石,跟着他上剑,足下风景快速变幻,他们从荒区回到挂满电子灯笼的东十二区。
行人穿过不规则的街道,玻璃幕墙反射着霓虹光,驻足在街口大屏幕前的路人见有人从空中飞过,只有羡艳没有大惊小怪,该做什么做什么。
年幼的小孩子挡不住好奇心手指天空追着跑两步,被自己的父母一把捞回来,用一根烤肉串吸引走注意力。
一家三口在路边的算命摊前排起队,身穿破布麻衣的瞎子生意很好,人人都想挑战未来,看自己是否有成为天命之子的可能。
没有太多人在意刚刚的震荡,林玉玠剑鞘赋予的保护结界将杀气阻挡在外,城区里的人们照常生活,安详又宁和。
丝录暗自对比,不论是环境还是寻常人的生活,这里是要比西区稳定许多。
观赏够了夜景,她瞳仁向后转下,问林玉玠:“你会在背后捅我一剑鞘么?”
林玉玠:“你还有玉可碎吗?”
丝录闻言,手掌下的绿宝石光芒悄然熄灭,“没有。”
“没有就不会。”
她瞥眼身前可充当禁锢的绫带:“真是大度的君子。”
林玉玠对绵里藏针的话不做评价,只是放在背后的手松开,解开对绫带的控制,拂开挂在颈侧的灰白色发丝。
打得惊天动地的两人现在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前后距离不过一臂,平静地站在同一把剑上。
经过万象学府上方,林玉玠见那些人还在看热闹,丢下一句话。
“学府有难却来得如此迟,所有人绕万象山奔袭十圈,注意呼吸吐纳,明天落日前完成,做不完加倍。”
“!!!!”
“啊,不要啊!”
“苍——天——啊——”
“姓林的!你没有心!!”
“十二圈。”没有心如此说。
“好惨哦,大家又被罚了耶。”却山荇双手托脸,望着天空开启童言无忌模式。
“包括府长。”这句语调比先前更冷。
咔嚓——
万象学府猝不及防迎来今天的第二次人工降雨。
林玉玠将哀嚎声和暴风雨远远甩在身后,转眼间飞抵一座飘在流云里的悬浮小岛。
夜空飞琼,白雪皑皑,寒泉呤叮流淌着,活了不知多少年的龙游梅虬枝峥嵘,自成万树梅花月满天的意境。
林玉玠立于树下,挥开飘落的梅花瓣:“此岛名为阆风台,以后你我住这里。”
丝录一脚踩进雪里,过了几秒,收回腿,问出一个莫名问题。
“如果咱们刚刚在这座岛上打架,你知道叫什么吗?”
“什么。”
“冷战。”
“………………”
丝录提起自己冻到定型的裙摆,指尖擦出一个小火花,点燃裙子取暖,“你的房子里也这么冷吗?”
“我不觉得冷。”林玉玠打开格栅门,侧身让丝录进入。
房檐边悬垂着几条长短不一的透明冰柱,处处漏风的屋子内里陈设简单,充斥着木质香,意外的没有让人感到冷。
丝录两三眼看完大概,绕过琴桌来到窗边。
数不清的雪粒盘旋地坠落,像被一口吹散的珍珠粉,美丽,但呛人。
她打个小小的喷嚏,送走刚刚浸入体内的寒气。
远离窗户,丝录再往里走些,绕过一张屏风,注意力被一张玉榻吸引走。
白玉温润醇厚,质地类乎泡过温热羊奶的白面包,每个孔洞都被细腻饱满的膏脂填满,光是站在旁边都有种胃部被充盈的暖胀,很令人舒适。
一瞬间,丝录觉得这个婚凑合凑合也能过,这个神仙室友勉强勉强也能看。
“这是你的床?”她转过身正对林玉玠,摆出一副端正礼貌样:“请问我能睡吗?亲爱的。”
林玉玠站在屏风边,刚才想要他的命,叫前夫,现在想要他的床,叫亲爱的。
真会一簧两舌。
他强调:“你知道那是我的床。”
丝录直勾勾注视他,“可以吗?”
林玉玠:“我给你准备了另外的房间。”
丝录:“我们可以交换住。”
什么叫反客为主,这就叫反客为主。
林玉玠往里走两步,不等他回答,丝录又说:“丈夫的床也算夫妻共同财产。”
“这张玉榻我睡了很多年。”
“没关系。”
“我的意思是我不想让出这张床。”
丝录当然懂他是什么意思,可她喜欢这张床,想了想,她解开遮挡衣服的绫带。
林玉玠当即转过身去,目不斜视去看屏风上的花鸟图案。
那裙子不是什么法宝,就算是也被他的剑鞘破了,凌乱不堪地挂在身上,没点遮挡。
丝录见他这样,站到林玉玠身后,将绫带松松垮垮地绕到他手腕上。
垂落的长袖晃动,长指甲无意刮到林玉玠的腕骨,又挑开第二层中衣,虚虚贴着他手腕内侧凸出的韧带往上游走。
丝录在他袖子里有模有样地盲系绫带,系好后抽手,又问:“你转过去不会是以为我要做什么吧?”
林玉玠解开带子握在手里,答非所问:“不是看见我没有心脏了么,为什么还要找我的脉搏?”
丝录:“因为身边躺个死人我会害怕啊。”
一个没有心跳的陌生丈夫,当然得多确认几次。
她回归正题,不掩饰自己的性子:“你给玉的时候很大方,既然是我们是夫妻,那就各退一步,我不争了,你让让我。”
丝录的发言再次打破林玉玠对她的印象,他帮丝录回忆:“需要我提醒你你说过什么话吗?”
“不用,我善变。”丝录命令魔杖结出一颗红色的毒苹果,咬下一大口提神醒脑,绕着林玉玠走。
“现在前夫变不成前了,你我总不能这么僵持着。”
“咱们谈一谈之后的相处,暂且放下不能离婚的争端。”
“我听说你们这边的修仙之人讲究清心寡欲,所以你要的可能不仅仅是妻子,你还需求什么?”
丝录像做交易似的,林玉玠跟着她的方向转身,两人像表盘上的时针分针,一个跟一个,始终转不到面对面的方向。
最后林玉玠索性把眼睛闭上,过还是不过,好话还是坏话全让她说完了,为了一张床,什么鬼话都说得出来,死老头子到底从哪找的这种神圣让他娶。
他表现的避之不及太明显,丝录拿着咬了一口的毒苹果凑到他身前。
缺口散发出熟过头的酒精味儿,透出内里糜烂的坏芯,丝录攥碎苹果,丰盈四溢的汁水自开裂的果皮中流出来,她将之贴到林玉玠唇边,注视着毒苹果汁渗进他的唇缝,眼神笃定,说话调子却轻轻的。
“你想要什么,我们换,然后把床让给我好嘛。”
带毒的汁液长了刺一样蛰人,像横着吞下数根针,林玉玠不得已睁开眼睛,对上她的视线。
见他眼神仍清明,丝录将碎掉的苹果渣往他嘴里推一推,“实在不愿意,你想一起睡也可以。”
林玉玠沉默片刻,“你别让我的礼节点到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