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出舷梯的瞬间,一股冰冷而洁净的空气迎面而来。
它带着某种人工合成的花香,精准地清除了我从“欧润吉号”上带来的机油与尘埃味,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两个世界的泾渭分明。
脚下的甲板光滑如镜,倒映出我和doro的身影,以及停机坪周围那冷峻的猩红色调。
这里安静得可怕,只有远处“腐烂之心”星云中传来的、被舰体过滤得极其微弱的能量哀鸣,提醒着我们刚刚目睹了一场何等规模的屠杀。
停机坪两侧的卫兵纹丝不动,如同两排精美的雕像。
但我的神识能清晰地感知到她们紧身战斗服下那蓄势待发的肌肉,以及她们手中灵能步枪内正在循环的、足以瞬间蒸发一个人的高纯度能量。
这不是欢迎,而是威慑。
在我和doro走下舷梯时,最靠近的两名卫兵同时向前一步,动作整齐划一,仿佛由同一个大脑操控。
她们的头盔是全覆盖式的,看不清面容,只有两道冰冷的电子目镜扫过我们。
“语风流先生,”其中一名卫兵开口,声音经过了电子处理,毫无情感起伏,“女王陛下在舰桥等您。请随我们来。”
她没有做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微微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但那不容置喙的姿态表明,这并非请求。
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将doro的小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人~,”doro在我身边小声说,她好奇地打量着这些和她差不多高的女兵,“她们的衣服好奇怪,为什么要把脸都遮起来?”
她的声音清脆,在这肃杀的环境中显得格格不入。
我能感觉到那些卫兵的目光在我们身上停顿了片刻,但她们依旧保持着绝对的沉默和静止。
跟随着卫兵,我们走入了一条宽阔的内部通道。
这里的墙壁、地板、天花板都是由一种暗红色的金属构成,表面被打磨得异常光滑,反射着柔和而冰冷的光带。
整个通道一尘不染,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代表着不同区域的几何符号在岔路口缓缓闪烁。
空气中那股淡淡的香氛始终萦绕不散,精致、优雅,却又透着一种非人的无机质感。
我们经过了几队巡逻的士兵,她们看到带路的卫兵时,都会立刻立正行礼,动作标准得如同教科书。这
里不像海盗船,更像一座戒备森严的移动堡垒,或者说,一座华丽的监狱。
我的神识如同水银泻地,小心翼翼地向四周蔓延。
立刻,我就感受到了无数道隐晦的能量屏障和精神力探测陷阱。
这艘船被布置成了一座巨大的法阵,科技与某种我无法解析的灵能体系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
我无法窥其全貌,但能清晰地感知到,在我们脚下深处,一颗堪比恒星般炽热的能量核心正在平稳地跳动。
无数条能量脉络从核心延伸而出,遍布整艘战舰,将那些致命的武器系统与数以万计的船员生命链接在一起。
这里每一个角落都潜藏着杀机。
猩红女王用她的旗舰向我展示了她的肌肉,毫不掩饰。
“人~,你看那个,”doro忽然拉了拉我的手,指向通道侧壁上一条透明的水晶管道,里面有淡蓝色的液体在缓缓流动,“它在发光,像不像我们在小千世界看到的灵脉?”
我顺着她的手指看去,那确实是某种能量输送管道,但其构造远比修仙世界的灵脉要精密复杂。我笑了笑,对她轻声说:
“有点像,但这个里面的‘灵气’,脾气可不太好。”
走了大约十分钟,带路的卫兵在一扇巨大的圆形金属门前停了下来。
这扇门上雕刻着繁复而抽象的玫瑰与荆棘花纹,猩红色的能量在纹路中缓缓流淌,让它看起来像一颗正在搏动的心脏。
“女王陛下就在里面,”领头的卫兵依旧用那毫无波澜的电子音说道,“请进。”
说完,她和同伴便向两侧退开,再次恢复了雕像般的姿态,将这扇通往权力中心的大门完全暴露在我们面前。
她们不会进去,接下来的路,只能由我自己走。
我站在门前,能清晰地感觉到门后那股庞大、内敛却又极具侵略性的气息——猩红女王玛丽。
这扇门隔开的,是观众席与牌桌。推开它,我将从一个导演,变成一名棋手,而赌注,就是我们的一切。
我深吸了一口气,那冰冷的香氛涌入肺中,我低头看了看身边的doro,她正仰着小脸,满眼信任地看着我。
我心中的一切杂念瞬间被抚平。
我牵着她,伸出另一只手,按在了那冰冷的金属门上。
我的手掌接触到金属门的瞬间,一股冰凉的触感传来,门上流淌的猩红色能量纹路仿佛有生命般微微一动。
没有机械的解锁声,没有厚重门轴的转动声,这扇雕刻着玫瑰与荆棘的巨门,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向内侧滑开,平滑得如同水面分开。
门后的景象,也随之毫无保留地展现在我们面前。
那是一个超乎想象的广阔空间。
与其说是舰桥,不如说是一座悬浮在星海中的圆形剧场。
脚下是深邃的黑色晶石地板,倒映着头顶模拟出的、由无数数据流构成的璀璨星河。
整个空间的最外侧是一圈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全景舷窗,窗外,正是那片正在上演毁灭终曲的“腐烂之心”星云,利维坦舰队最后的几艘战舰正在被熵能彻底吞噬,爆发出无声而绚烂的光团。
这里是整艘“血吻”号的神经中枢,却安静得只能听到维生系统发出的微弱嗡鸣。
数十名身穿黑色制服的操作员坐在各自的悬浮控制台前,他们的动作精准而高效,没有一丝多余的交谈,整个空间都笼罩在一种绝对的冷静与秩序之下。
如果是之前语风流捡到的是猩红女王的寝宫的话,那么这里就是她的会客厅......
而在这一切的中心,剧场的最高处,安放着一张由不知名白色骸骨与猩红金属交织而成的王座。
一个女人正慵懒地斜倚在上面。
她身穿一套剪裁合体的红色皮质战斗服,勾勒出近乎完美的身材曲线,一头瀑布般的银色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后。
她没有戴头盔,露出一张美得极具侵略性的脸庞,皮肤苍白,红唇如血。
她的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则端着一杯盛着猩红色液体的水晶杯,正饶有兴致地欣赏着窗外的“烟火”,仿佛那不是一场惨烈的屠杀,而是一场为她精心编排的歌剧。
她就是猩红女王,玛丽。
她甚至没有在我们进门的第一时间回头,这种无视,本身就是一种最极致的傲慢。
“人~,这里好大,”doro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打破了这片凝固的寂静,“那个姐姐坐的椅子,是用大骨头做的吗?好奇怪。”
她扯了扯我的衣角,粉色的眼眸里满是好奇,完全没有被这里的气场所影响。
她的童言无忌让王座上的女人终于有了反应。
玛丽缓缓转过头,目光越过大半个舰桥,精准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那是一双同样猩红色的眼眸,锐利、深邃,带着审视与一丝玩味的笑意。
在她目光扫过doro时,那份锐利稍稍收敛,似乎对这个粉发的小家伙也产生了一丝兴趣。
“欢迎回到‘血吻’号,语风流先生。”
她的声音直接在我脑海中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慵懒中藏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还有你,可爱的小东西。”
后半句,显然是对doro说的。
她晃了晃手中的酒杯,里面的液体漾起一圈圈涟漪。
“你的作品很精彩,比我预想中任何一场交响乐都要动听。过来坐吧,我想,我们有很多可以谈的。”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我面前的晶石地板无声地升起了两张与她王座风格相似,但小巧许多的座椅。
我没有立刻走过去,而是先低头对doro笑了笑,轻声说:
“那不是骨头,是一种特殊的金属。我们过去坐,好不好?”
doro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任由我牵着她,一步步走过这片空旷的舰桥,走向那片星域的权力中心。
我能感觉到,随着我的前进,整个舰桥所有操作员的注意力,都若有若无地集中到了我的身上。
无数道隐晦的探测光束从四面八方扫过,分析着我的能量波动、生理特征,乃至我每一个最细微的肌肉反应。
这里是她的领域,我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掌控之下。
我在升起的座椅前停下,先扶着doro坐好,才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
我平静地迎向玛丽的目光,没有说话。
现在,主动权在她手上。
她已经展示了她的力量与掌控力,而我,也证明了我的价值。
谈判的筹码已经摆上桌面,接下来,就看谁能在这场游戏中,获得更多。
玛丽看着我的举动,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她将杯中最后一滴猩红液体饮尽,随手将杯子放在王座扶手上,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摄人心魄的红瞳锁定了我的眼睛。
“告诉我,语风流,”她开口了,声音不再是通过脑内通讯,而是在这安静的舰桥中清晰地响起,带着一丝冰冷的质感。
“一个能随手将利维坦舰队推入地狱的强者,闯进我这片小小的‘终焉船坞’,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