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C读书 通过搜索各大小说站为您自动抓取各类小说的最快更新供您阅读!

那场血腥的劝退过后,赵家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宁静。

关于西崖鬼屋的恐怖传说,如同被浇灌了滚烫的牛油,迅速凝固、膨胀,在闭塞的山村里发酵出无数令人毛骨悚然的版本。那个沉默寡言、能凭空凝冰、如同厉鬼化身的外乡人,成了所有村民心底最深的禁忌。

村东头的刀疤脸三人和他们的家眷,在天色未明时就如同被恶鬼追赶般,仓皇逃离了村子,不知所踪,更坐实了那间屋子的邪性和影寒的可怕。从此,通往西崖的小路彻底荒芜,连最胆大的顽童也不敢靠近那片区域。

偶尔有村民在溪边劳作,远远瞥见那破屋屋顶飘起的一缕稀薄炊烟,也会立刻脸色发白,低头匆匆绕行,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招来灾祸。

影寒彻底隔绝于世。

破屋经过齐思瞒持续不懈的修修补补,勉强能遮风挡雨。屋顶最大的漏洞被厚实的油布和茅草覆盖,门窗用坚韧的藤条和灵木片加固,虽然依旧简陋,但至少隔绝了大部分风雨。屋内也被彻底清理过多次,墙角那滩暗褐色的血迹被深挖掩埋,撒上了厚厚的生石灰和驱虫药粉。齐思瞒甚至不知从哪里弄来几块相对平整的石板,铺在清理出的地面上,隔绝了潮湿的泥土。

墙上悬挂的那个诡物,影寒最终没有取下,但齐思瞒用一块厚实的、浸过药水的粗麻布将其严严实实地包裹了起来,隔绝了它那不祥的轮廓。

日子在绝对的寂静中流淌。影寒的生活规律得如同寒潭的冰层。每日天未亮便起身,在屋后那片被溪流冲刷出的、相对平坦的岩石滩涂上静坐调息,面对莽莽群山与终年缭绕的瘴雾。膝上横放着油布包裹的古剑。

她的呼吸悠长而微弱,体温与环境融为一体,周身弥漫的寒意似乎与这蛮荒之地的湿冷瘴气在进行着无声的对抗与融合。冰铠覆盖下的心脏,在死寂中缓慢而冰冷地搏动,每一次跳动都仿佛在加固着内心的冰层。

齐思瞒则像一个勤勉的管家,负责生火做饭、警戒四周、以及用他那套江湖经验维持着这个小小堡垒的基本运转。他的絮叨成了这死寂空间里唯一的、带着温度的噪音,虽然影寒十句里未必回应一句。

时间,如同山涧缓慢滴落的冰水,冲刷着表面的尘埃,却似乎无法真正渗透那冰封的核心。

打破这种绝对孤寂的,是一场意外。

那是一个深秋的午后,天空阴沉得如同浸饱了墨汁的棉絮,酝酿着一场山雨。影寒如常坐在岩石滩涂上,心神沉入一片冰封的虚无。齐思瞒则在稍远些的溪边,试图用削尖的树枝叉鱼,嘴里不干不净地抱怨着水太浑鱼太精。

突然,一阵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呼唤声,夹杂着焦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山崖下的死寂。

“祤娃儿!陆祤——!你在哪点?莫乱跑啊!快回来!”

声音苍老、沙哑,充满了恐惧和绝望,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穿透了越来越大的山风。

影寒的眼睫,在兜帽的阴影下,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她并未起身,但感知如同无形的蛛网,瞬间向外扩散。

一个穿着靛蓝色粗布补丁衣裤、身形佝偻、头发花白稀疏的老妇人,正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溪边乱石滩向上游跑来。她脸上布满沟壑般的皱纹,此刻因极度的惊恐而扭曲着,浑浊的老眼焦急地四处张望,双手拢在嘴边,声嘶力竭地呼唤着。她的裤脚被荆棘划破,沾满了泥泞,显然已经寻找了很久。

齐思瞒也听到了动静,收起叉鱼的树枝,警惕地站起身,看向影寒的方向,用眼神询问。

影寒微微侧头,兜帽的阴影转向声音来源的方向。她的感知捕捉到,在溪流上游一处更陡峭、乱石嶙峋、藤蔓密布的崖壁下方,传来极其微弱、如同幼兽呜咽般的抽泣声,以及一种…独特的、如同冰晶在初春阳光下悄然碎裂般的、细微的能量波动。

那波动极其微弱,带着未经雕琢的天然寒意,却奇异地没有被这蛮荒之地的瘴气所污染,反而透着一丝纯净的凉意。这感觉,让影寒覆盖着冰铠的心脏,似乎极其微弱地、不自觉地跳动了一下。

“啧,好像是村南头的麻阿婆,她家那个小孙子陆祤,怕是走丢了。”齐思瞒压低声音,他对村里情况显然比影寒了解得多:“这鬼天气,又是在这野地方…那小子才多大?五六岁吧?”

影寒沉默着。她并非全无感知。这大半年,虽然村民避之如蛇蝎,但她强大的感知力偶尔也能捕捉到村中的动静。

村南头那位被称作麻阿婆的老妇人,是少数几个在“鬼屋”事件后,眼神中除了恐惧,还残留着一丝复杂情绪的人。她曾在村口远远地看过影寒一次,浑浊的眼神里有敬畏,有不解,似乎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悯?她家那个叫陆祤的小孙子,影寒也曾远远感知过一次,一个瘦瘦小小、眼神却异常清亮的孩子,像山涧里未被污染的石头。

此时,那微弱的、带着纯净寒意的能量波动,与孩童无助的抽泣声交织在一起,像一根细微的冰针,刺入了影寒冰封世界最外层、也是最脆弱的那层薄冰。

就在麻阿婆的呼唤声带着哭腔,绝望地朝着西崖方向越来越近,几乎要踏入这片被视为禁忌之地时——

影寒动了。

她的动作快如鬼魅,深灰色的斗篷在阴沉的暮色中拉出一道模糊的残影,没有走溪边的小路,而是直接沿着陡峭的崖壁,如同无视重力般向上攀升。覆盖着冰铠的手指在湿滑的岩石和坚韧的藤蔓上留下细微的霜痕,身形几个起落,便已消失在嶙峋的石壁和浓密的藤蔓之后。

齐思瞒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也立刻朝着溪流上游奔去,同时不忘朝焦急的麻阿婆喊了一声:“阿婆别急!人在上头!我们去找!”

麻阿婆听到声音,看到齐思瞒的身影,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哭喊着:“求求你们…求求神仙…救救我家祤娃儿…”

影寒精准地落在那片陡峭崖壁下。这里乱石堆积,湿滑的苔藓覆盖着地面,几棵虬结的老树根系如同巨蟒般裸露在外。一个穿着打满补丁、洗得发白的靛蓝色小褂和同样破旧的土布裤子的小男孩,正蜷缩在一块巨大的、向内凹陷的岩石下方,瑟瑟发抖。他看起来约莫五六岁,小脸脏兮兮的,被泪水冲刷出几道白痕,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惊恐和无助,如同受惊的小鹿。

他的一只脚踝以一种不自然的姿势扭着,显然是摔伤了。更奇异的是,在他紧紧抱在怀里的一小片干燥苔藓上,凝结着一层薄薄的、散发着微弱寒气的白霜——正是影寒感知到的那股纯净寒意的来源。小男孩似乎被自己弄出来的怪事吓到了,哭得更凶,却下意识地用手去护着那片苔藓上的薄霜,仿佛那是他唯一的依靠。

影寒的身影如同幽灵般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小男孩陆祤吓得猛地一哆嗦,哭声戛然而止,小嘴微张,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个全身笼罩在深灰色斗篷里、只露出冷硬下颌的神秘人。那股自影寒身上散发出的、如同极地冰川般的天然寒意,瞬间压制了他无意中释放出的微弱冰霜,让周围的温度骤降。

影寒的目光,透过兜帽的阴影,落在小男孩惊恐的脸上,又扫过他扭伤的脚踝,最后定格在他怀里那片凝结着薄霜的苔藓上。那纯净的、未经任何引导和污染的冰寒气息,如同黑暗中一点微弱的萤火,清晰地映照在她冰封的心湖上。

她缓缓蹲下身,动作没有一丝烟火气。覆盖着棉布衣袖的手伸出,没有去碰小男孩,而是虚悬在他受伤的脚踝上方。

陆祤吓得闭上了眼睛,小身体抖得更厉害,以为要挨打。

下一刻,一股温和却无比精纯的寒意,如同最细腻的冰泉,缓缓渗透进他红肿疼痛的脚踝。那并非攻击性的冰冷,而是一种奇异的、带着安抚和镇痛的凉意。剧烈的疼痛如同被冰封般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舒适的清凉感。扭伤的筋肉在寒气的梳理下,淤血迅速化开,肿胀肉眼可见地消了下去。

陆祤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忘记了害怕,好奇地看着自己瞬间恢复如初的脚踝,又抬头看向影寒兜帽下的阴影,小脸上写满了惊奇和懵懂。

影寒收回手,站起身。她没有说话,只是指了指溪流下游的方向。

这时,齐思瞒和连滚爬爬、气喘吁吁的麻阿婆也赶到了。

“祤娃儿!我的祤娃儿啊!”麻阿婆看到孙子除了脏了点没有其他异常,脚踝似乎也没事了,激动得老泪纵横,扑上来一把将陆祤紧紧搂在怀里,心肝宝贝地叫着。

陆祤在阿婆怀里,眼睛却还好奇地看着影寒,小手指了指自己刚才藏身的岩石下方,又指了指影寒,咿咿呀呀地想说什么。

齐思瞒眼尖,看到了那片残留着微弱霜痕的苔藓,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惊讶。他连忙打圆场:“阿婆,孩子没事就好!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受了点惊吓。这地方危险,快带孩子回去吧,眼看要下雨了。”

麻阿婆千恩万谢,抱着孙子,对着影寒的方向,笨拙而惶恐地连连躬身作揖:“多谢神仙…多谢神仙救命…老婆子…老婆子…”她语无伦次,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感激和后怕,还有一丝对影寒深深的敬畏。

影寒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回应。她转身,身影几个闪烁,便消失在崖壁的阴影中,回到了破屋的方向,仿佛从未离开过。

陆祤趴在阿婆肩上,一直望着影寒消失的方向,小脸上没了恐惧,只剩下浓浓的好奇。他悄悄伸出小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刚才脚踝上那股舒适的凉意。

那次意外之后,西崖鬼屋与村南头麻阿婆家之间,仿佛被一根无形的、极其细微的丝线连接了起来。

麻阿婆是个质朴、倔强又知恩图报的山里妇人。她固执地认为,是神仙救了她的命根子陆祤。尽管对影寒的恐惧依旧根深蒂固,但这份感激之情如同石缝里顽强生长的野草,顽强地顶开了恐惧的巨石。

几天后,一个雾气蒙蒙的清晨。影寒在滩涂静坐时,感知到一个小小的、蹑手蹑脚的身影,正沿着溪边,小心翼翼地朝着西崖靠近。

是陆祤。

小家伙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用干净芭蕉叶包裹的东西,小脸绷得紧紧的,既紧张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兴奋和决心。他走走停停,不时回头望望村子的方向,显然是在执行一项重要的秘密任务。

他最终停在了距离破屋还有十几丈远、一块相对平坦的大石头后面。这里是影寒感知的边界,也是他勇气所能抵达的极限。他踮起脚,将那个芭蕉叶包裹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大石头上最显眼的位置,然后像受惊的小兔子般,飞快地转身跑掉了,小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浓雾和溪边的灌木丛里。

影寒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那块大石头旁。她看着那个还带着孩童体温的芭蕉叶包裹,沉默了片刻。覆盖着臂铠的手指轻轻挑开边缘的叶片。

里面是几个还带着温热、表皮烤得微微焦黄的红薯。个头不大,但洗得很干净,散发着泥土和炭火烘烤后朴实的甜香。旁边还放着一小把刚采摘下来、挂着露珠的野山莓,红艳艳的,像一粒粒细小的宝石。

没有言语,只有一份笨拙而纯粹的谢意。

影寒拿起一个红薯,入手温热。那温度透过棉布衣袖,微弱地传递到冰铠覆盖的手掌。她缓缓剥开焦脆的外皮,露出里面金黄软糯的瓤。她没有吃,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氤氲的热气和诱人的色泽。食物,对她而言早已只是维持生存所需的能量,味觉似乎也被冰封。但这红薯的温热和香气,却像一根小小的探针,试图撬动那厚重的冰层。

她最终将红薯放回原处,连同那捧野山莓,依旧用芭蕉叶仔细包好,然后身形一闪,回到了滩涂上。

东西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直到傍晚齐思瞒出去觅食时发现。

“嘿!这是…那小崽子送的?”齐思瞒拿起还有些温乎的红薯,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笑道:“唔…烤得还挺香!这小不点,胆子不小嘛!知道给神仙上供了?”

影寒没有回应。但自那天起,她每日在滩涂静坐时,感知会若有若无地覆盖到那块大石头附近。

几天后,陆祤又来了。这次他远远看到石头上的包裹原封未动,小脸上明显露出了失望和困惑的表情。但他没有放弃,再次放下一个芭蕉叶包,这次里面是几块自家做的、掺了玉米面的粗粝米糕。

依旧未动。

第三次,他放下了一小束采来的、不知名的白色野花,插在一个用竹筒做的小瓶子里,里面盛着清水。

第四次…第五次…

陆祤的供奉风雨无阻,内容也从食物变成了山间能找到的、他觉得新奇好看的东西:一块形状奇特的鹅卵石、一片颜色特别红的枫叶、一只用草茎编得歪歪扭扭的小蚱蜢…每一次,他都带着期待而来,看到东西原封不动,眼神便黯淡下去,但下一次,他又会鼓起勇气,带着新的礼物出现。

他的坚持,笨拙而固执,像一只不知疲倦地撞击冰墙的小鸟。

麻阿婆显然知道孙子的举动。她没有阻止,但也不敢靠近。只是在某次陆祤放下东西离开后不久,齐思瞒在石头旁发现了一个更大的竹篮。

里面放着几枚还带着体温的鸡蛋、一小罐自家腌的咸菜、还有一双用厚实粗布纳的、针脚细密的鞋垫——大小显然是给成年男人的。

“这阿婆…”齐思瞒看着那鞋垫,难得地收起了嬉笑,眼神有些复杂:“…也是有心了。”

影寒依旧沉默。她看着齐思瞒将竹篮里的东西拿回破屋,看着他将鞋垫塞进自己那双快磨破的登山靴里。那双粗布鞋垫,带着山野妇人手掌的温度和生活的气息,与破屋里阴冷的氛围格格不入。

日子在陆祤无声的供奉和麻阿婆隔空的关怀中悄然滑入初冬。一场不大不小的寒流席卷了赵家沟,气温骤降,溪边开始结起薄冰。

这天清晨,天空飘起了细密的、冰冷的雨丝。影寒依旧坐在滩涂的岩石上,雨水落在她的斗篷上,瞬间凝结成细小的冰珠滚落。陆祤小小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溪边,他今天没有带礼物,而是撑着一把破旧的、用竹骨和油纸糊成的伞。他走到大石头边,看了看空空如也的石面,小脸上有些失落。他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蹲下身,用小手指在冰冷的、覆盖着薄霜的泥地上,笨拙地画着什么。

影寒的感知清晰地看到,那是一个歪歪扭扭的、勉强能辨认出是房子轮廓的图案,旁边还有两个更小的、像是火柴人的图形。然后,他又在房子旁边画了几个小圆圈,似乎想表达什么,但画技实在拙劣。

他画了很久,小手冻得通红。最后,他似乎完成了,对着自己的画作看了看,又抬头望向破屋的方向,小脸上带着一种期待和忐忑交织的神情。冰冷的雨丝打湿了他额前的碎发,贴在光洁的额头上。

就在这时,一阵稍大的山风吹来,他手中那把本就破旧的油纸伞,“哗啦”一声,伞骨被吹断了两根,油纸瞬间被撕裂,冰冷的雨水毫无遮挡地浇在他单薄的身上。

“啊!”陆祤惊呼一声,小身体冻得一哆嗦,手里的破伞也掉在了地上。他手忙脚乱地想去捡,冰冷的雨水让他小小的身体开始发抖。

就在这时,一片阴影笼罩了他。

陆祤惊讶地抬起头。那个总是沉默的、被村里人害怕的神仙,不知何时站在了他面前。深灰色的斗篷在寒风中微微拂动,冰冷的雨水落在上面,凝结成细小的冰晶滑落,没有一滴能沾湿布料。

影寒低头看着地上那个被雨水迅速冲刷模糊的涂鸦,又看了看眼前冻得瑟瑟发抖、小脸发白、却依旧用那双黑白分明、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望着自己的小男孩。

她缓缓地、伸出了手。

覆盖着棉布衣袖的手,轻轻拂过陆祤湿透的头顶。

一股温和而精纯的寒意瞬间笼罩了陆祤全身。奇妙的事情发生了!他湿透的、冰冷的衣物和头发上的水汽,在接触到这股寒意的瞬间,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迅速凝结、剥离,化作细小的白色冰晶粉末,簌簌落下!不过几个呼吸,他身上的衣物就变得干爽而温暖,仿佛从未被雨水打湿过!那股侵入骨髓的寒意也被彻底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舒适的暖意。

陆祤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低头看看自己干爽的衣服,又摸摸自己不再湿冷的头发,小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神奇感。他抬起头,看向影寒,眼睛亮晶晶的,像落入了星辰,之前的恐惧彻底消失,只剩下纯粹的惊奇和喜悦。

影寒收回手,没有说话。她只是微微侧身,让开了通往破屋方向的路,目光平静地看着陆祤。

陆祤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什么。他小脸上瞬间绽放出无比灿烂的笑容,如同阴霾散尽后的第一缕阳光,用力地点了点头,迈开小腿,第一次,真正地朝着那间被视为禁忌的鬼屋跑去。他不再害怕,小小的身影在冰冷的雨幕中,带着一种奇异的、破冰般的勇气。

影寒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消失在破屋的门后,齐思瞒早已在门口等着,一脸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

冰冷的雨丝落在影寒的斗篷上,凝结,滑落。她覆盖着冰铠的手指,在衣袖下,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心湖深处那片万载不化的坚冰,在那双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注视下,似乎悄然裂开了一道细微得几乎无法察觉的缝隙。一丝微弱到连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暖意,如同冰层下悄然涌动的暗流,开始无声地流淌。

陆祤的第一次登门,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在影寒冰封的世界里激起了第一圈微澜。

破屋对于这个六岁的孩子而言,巨大、阴暗,带着一种神秘而肃穆的气息。墙上那个被粗麻布包裹的诡物轮廓,角落堆放着的兽皮、弓箭和齐思瞒那些奇奇怪怪的破烂,都让他既好奇又有些紧张。但更多的好奇心压倒了一切,尤其是当他看到影寒无声地走进来时,那股紧张瞬间被兴奋取代。

“神仙姐姐!”陆祤脆生生地叫了一声,这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称呼,带着孩童特有的天真和笃定。他完全忘记了之前的恐惧,小跑着来到影寒面前,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谢谢你帮我弄干衣服!你好厉害!刚才那个…是法术吗?”

影寒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神仙…姐姐?这个称呼陌生而怪异。她低头看着眼前这个只及自己腰高的孩子,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杂质,只有纯粹的崇拜和好奇,如同山涧里未被污染的清泉。她覆盖着冰铠的心脏,似乎被那清澈的目光熨帖了一下。

她没有回应称呼,也没有回答关于法术的问题。只是走到屋内相对干净的一块石板前,盘膝坐下,古剑横放膝上,继续利用自己的异能温养古剑,期待陈有哀可以早一点醒过来。

影寒的沉默如同一个指令,让原本有些兴奋的陆祤立刻安静下来,学着影寒的样子,也盘腿坐在她对面的地上,小腰板挺得笔直,像一株努力向上的小树苗,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影寒兜帽下的阴影,充满了期待。

齐思瞒靠在门边,抱着胳膊,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嘴角噙着一丝看好戏的笑容,没有插话。他知道,影寒的世界,第一次主动向一个外人,而且还是个孩子敞开了门缝。

沉默持续了很久。屋内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影寒似乎在思考,又似乎只是在静默。陆祤很乖,没有吵闹,只是安静地坐着,偶尔好奇地打量一下四周。

终于,影寒缓缓抬起了手。覆盖着棉布衣袖的手指,对着陆祤面前一小块干净的石板地面。

没有言语,只有动作。

嗤…

一声轻微的、如同冰晶凝结的声响。

在陆祤惊奇的目光注视下,那块冰冷的石板上,一点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白色寒气缓缓凝聚,然后,一片比指甲盖还小、边缘并不规则、薄如蝉翼的六角形冰晶,如同初生的雪花,凭空凝结出来!它悬浮在离石板不足一寸的空中,散发着微弱却纯净的寒光,在昏暗的屋内显得晶莹剔透。

“哇——!”陆祤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惊叹,小嘴张成了“o”形,眼睛瞪得溜圆,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想要看得更清楚。

影寒的手指极其轻微地一动。那片小小的冰晶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缓缓地、无声地飘向陆祤,最终悬浮在他小小的掌心上方。

“试试。”一个干涩、平静的声音响起,如同冰粒摩擦。这是影寒第一次对这个孩子开口说话。

陆祤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意思。他小心翼翼地伸出另一只小手,学着影寒的样子,对着自己掌心上方那片小小的冰晶,努力地想着,小脸憋得通红,仿佛在集中全身的力气。

然而,什么也没发生。冰晶依旧静静地悬浮着,散发着微弱的寒意。

陆祤有些着急,又试了几次,小鼻尖都冒出了细汗,那片冰晶依旧毫无反应。

影寒兜帽下的目光平静地看着。她能清晰地感知到,陆祤体内那股纯净的冰寒之力如同沉睡的幼兽,虽然存在,却散乱无序,完全不懂得如何引导。他的意念更是如同乱流,毫无方向。为了引导他,影寒这段时间总是将自己的异能模拟出冰寒的样子,而这也是自己具临异能再度进化以后带来的结果。

影寒缓缓伸出手指,隔空对着陆祤的眉心,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

一股微弱却无比精纯的意念引导力,如同最细腻的冰丝,瞬间探入陆祤懵懂的意识深处。没有强行灌输,更像是在一片混沌的迷雾中,点亮了一盏微弱的、指向明确的灯。

“静。心念如丝,引气如缕,凝于一点。”影寒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干涩,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引导性的韵律。

陆祤浑身一震,仿佛醍醐灌顶。他闭上眼睛,努力摒弃杂念,按照那盏灯的指引,尝试着将散乱的心念集中,想象着体内那股微弱的凉意,如同听话的小溪流,缓缓汇聚到自己的指尖。

时间一点点流逝。屋内只剩下篝火的噼啪声和陆祤努力而轻微的呼吸声。

突然!

在陆祤努力伸出的食指指尖前方,空气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扰动了一下,一丝极其微弱的白色寒气骤然出现!虽然只是一闪而逝,如同风中残烛,甚至没能凝结出任何冰晶实体,但那确确实实是能量被引导、被具象化的征兆!

“呀!”陆祤惊喜地睁开眼睛,看着自己指尖残留的那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寒气,小脸上充满了巨大的成就感和不可思议的喜悦:“我…我好像…感觉到了!凉凉的!”

影寒缓缓收回了手指。膝上的古剑似乎也极其微弱地震动了一下,发出如同低吟般的嗡鸣。她看着陆祤兴奋的小脸,覆盖着冰铠的心脏深处,那片坚冰的裂隙,似乎又悄然扩大了一丝。这个孩子的天赋,比她感知到的还要纯粹,那份未经雕琢的璞玉之质,以及那份专注和领悟力,都让她冰封的心湖泛起了细微的涟漪。

“今日到此。”影寒的声音响起,结束了第一次的课程。

陆祤虽然意犹未尽,但非常听话,立刻站起身,对着影寒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小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红晕:“谢谢神仙姐姐!我明天还能来吗?”

影寒没有回答,只是微微颔首。

陆祤高兴地几乎要跳起来,又对着旁边看戏的齐思瞒也鞠了一躬:“谢谢齐大叔!”然后才像只快乐的小鹿,蹦蹦跳跳地跑出了破屋,朝着村子的方向奔去,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阿婆这个神奇的经历。

齐思瞒看着陆祤消失在雨幕中的身影,又看看依旧沉默如冰的影寒,看到影寒这样一副正儿八经教人的样子齐思瞒倒是觉得有趣,接着摸了摸下巴,啧了一声:“啧,小鬼头还挺有礼貌。不过…你这‘神仙姐姐’当得……够省心,连句话都懒得说?我倒是成了大叔……”他走到火塘边,拨弄了一下火堆,让火焰更旺些:“不过话说回来,这小子天赋是真不错,那点寒气,精纯得很,一点杂质都没有,这要是如今那个冰雪大帝死了,或许寒冰这个源初异能就要落在陆祤这小子头上了。”

影寒依旧沉默。她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那片依旧悬浮在空中的、小小的六角冰晶。冰晶瞬间化为一股精纯的寒气,融入她的指尖。那丝纯净的、属于孩童的能量波动,如同投入冰湖的一粒微尘,虽然瞬间被同化,却留下了一道极其微弱的痕迹:“思瞒哥不老……”

影寒抬起头,冰冷许久的眼神里第一次带着火热看向了齐思瞒,齐思瞒在这一瞬间好像在影寒的大眼睛里看见了篝火,看见了自己,也看到了那份火热,但最后齐思瞒倒是不再说话,低着头似乎在想什么。

看到齐思瞒并没有回应,影寒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伸出手找了根棍子拨弄着火堆。

而自那天起,陆祤成了西崖破屋的常客。

麻阿婆在最初的担忧和惶恐过后,看到孙子每次回来都平安无事,甚至精神头更足,小脸上总是带着兴奋的笑容,便也放下了大半的心。她依旧不敢靠近破屋,但每日都会精心准备一些东西:有时是一小罐熬得浓稠喷香的杂粮粥,用厚实的陶罐装着,裹着保温的棉布;有时是几个烤得焦香的红薯;有时是几枚攒下的鸡蛋;甚至有一次,是一小包晒干的、据说能驱寒暖身的草药根。她让陆祤带过去,既是感谢,也是表达一种无声的支持和善意。

陆祤则完全沉浸在学习法术的巨大新奇感中。他每天早早完成阿婆交代的简单活计,比如喂鸡、捡柴,就会兴冲冲地跑到破屋来。

他不再称呼影寒为“神仙姐姐”,而是学着齐思瞒偶尔的调戏,叫她师父,虽然影寒从未应过。

影寒的教学方式极其独特,也极其“影寒”。她的话少得可怜,往往只是演示一个极其简单的动作——比如引导寒气在掌心凝结成一个特定的几何形状,例如三角形、菱形,或者让一片凝结的冰晶在指尖悬浮旋转,或者用寒气瞬间冻结一小片飘落的树叶。剩下的,全靠陆祤自己去观察、去模仿、去领悟。

她从不解释原理,也不纠正错误的姿势,只是用行动展示结果,然后用那双冰冷的眼睛看着陆祤尝试。只有当陆祤的意念完全走偏,或者体内寒气出现失控紊乱的苗头时,她才会再次伸出覆盖着臂铠的手指,隔空点在他的眉心或某个关键穴位,注入一丝精纯的意念引导力,帮他梳理混乱的思绪和能量流。

这种身教远大于言传的方式,对陆祤这样天性聪慧、感知敏锐的孩子来说,反而效果奇佳。他像一块干涸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影寒每一个细微动作中蕴含的意。

他不再像第一次那样急于求成,而是学会了静心观察影寒周身寒气流转的韵律,模仿她指尖引导能量的轨迹。

进步是肉眼可见的。

从最初只能引出一丝转瞬即逝的寒气,到能勉强在掌心凝结出一小片薄霜;从只能让冰晶笨拙地移动,到能让一小片冰花在指尖悬浮、缓缓旋转;从控制不住寒气逸散冻伤自己的手指,到能精准地用一缕寒气冻结住一只试图飞走的瓢虫,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帮它解冻放生…

立春过后的第一场小雪飘落时,陆祤已经能在影寒面前,屏气凝神,用大约半盏茶的时间,在掌心凝聚出一枚虽然只有绿豆大小、边缘也略显毛糙,但结构相对稳定的、完整的六角冰晶。当那枚小小的、散发着微弱寒光的冰晶在他冻得通红的小手中成型时,他小脸上绽放出的那种纯粹的、如同星辰般璀璨的喜悦和自豪,仿佛照亮了破屋的每一个阴暗角落。

影寒静静地看着。兜帽的阴影下,那冷硬的下颌线条,似乎在不经意间,柔和了一瞬。她覆盖着冰铠的手指,在衣袖下,轻轻地、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古剑冰冷的剑鞘。

这个孩子每一次微小的进步,每一次专注的尝试,每一次成功后纯粹的喜悦,都像是一道道微弱却持续不断的光,穿透冰层,照进她死寂的心湖深处。那冰封的湖面下,似乎有某种被遗忘已久的东西,正在悄然苏醒。

寒冬再次笼罩了赵家沟,大雪封山,溪流彻底冰封,整个世界一片银装素裹,寂静无声。破屋在厚厚的积雪覆盖下,像一个巨大的白色坟冢,只有烟囱里冒出的、被寒风吹得歪斜的淡淡青烟,证明着里面还有活物。

严寒对陆祤的修行既是考验,也是助力。天地间弥漫的天然寒气,让他引导体内那股力量变得更加容易。然而,持续地引导和凝聚冰晶,对一个六岁孩子的精神力和体力消耗是巨大的。

他常常练得小脸发白,嘴唇发紫,浑身被汗水浸透,很快又冻成冰碴,小小的身体在寒冷中微微发抖,却咬着牙一声不吭,倔强地一遍遍尝试。

影寒从未说过一句鼓励的话,也从未阻止过他这种近乎自虐的练习。她只是在他力竭时,会隔空注入一丝温和的寒意,帮他梳理紊乱的气息,驱散侵入的寒气。

或者在篝火旁,用寒气将一块石头冻得温热,这是一种奇特的能量应用,示意他坐上去休息。

齐思瞒则承担起了后勤和保姆的角色。他会在陆祤练习时,熬上一罐滚烫的、加了姜片和红糖的驱寒汤。在陆祤冻得手脚麻木时,用自己粗糙的大手帮他搓揉活血,只是手法粗鲁,常把陆祤搓得嗷嗷叫。

他还会给陆祤讲一些光怪陆离的江湖故事,或者教他辨识山林里各种野兽的足迹和习性,美其名曰“生存技能要从娃娃抓起”。

陆祤对齐思瞒的齐大叔称呼也愈发顺口。在这个寒冷的冬天,破屋里的三个人,形成了一种奇异而微妙的组合:沉默如冰的导师,絮叨如火的保姆,以及一块在冰与火之间努力吸收养分、茁壮成长的璞玉。

一天清晨,大雪初霁。陆祤像往常一样早早来到破屋,小脸冻得红扑扑的,睫毛上还挂着霜花。他搓着小手,呵着白气,兴奋地对影寒说:“影寒姐姐!昨天阿婆教我认字了!我会写自己的名字了!”说着,他捡起一根小木棍,在屋角相对干净的雪地上,笨拙却认真地划拉着:陆祤。

“陆”字写得歪歪扭扭,“祤”字更是缺笔少划,但他写得很专注,小脸上带着一种分享的喜悦。

影寒的目光落在那两个歪斜的字迹上。名字。一个属于眼前这个鲜活生命的、独一无二的符号。她覆盖着冰铠的心脏,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触动了一下。她缓缓抬起手,指尖对着那片雪地。

魅姬好像和自己说过她的真名……叫什么来着……自己好像……有点忘了…………

嗤…

寒气无声蔓延。陆祤写下的陆祤二字,连同周围的积雪,瞬间被一股精纯的寒气覆盖、加固,凝结成了晶莹剔透的冰雕文字!在清晨微弱的阳光下,闪烁着纯净而冷冽的光芒,比陆祤用木棍划出的痕迹清晰了百倍,也永恒了百倍。

“哇!”陆祤再次发出惊叹,围着那两个冰雕的名字转圈,小脸上满是崇拜:“影寒姐好厉害!我的名字…像宝石一样!”

影寒看着孩子兴奋的模样,沉默片刻。她缓缓伸出手指,这次没有指向雪地,而是指向自己。

在陆祤好奇的目光注视下,影寒覆盖着臂铠的手指,在身前冰冷的空气中,缓缓划过。指尖所过之处,寒气凝聚,留下了两个同样由冰晶凝结而成、笔锋却冷峻如刀削斧凿般的字迹:

影寒

这是陆祤第一次真正“看到”影寒的名字,以如此震撼而冰冷的方式呈现。

“影…寒…”陆祤小声地、认真地念着,仿佛要将这两个字刻进心里。他看看地上自己那歪斜的冰名字,又看看空中影寒那冷峻的冰名字,小脸上露出思索的神情。

从那天起,陆祤多了一项功课——在雪地上练习写自己和影寒的名字。影寒偶尔会看他写,当他写得特别歪斜时,会再次用寒气将他写的字迹凝结成冰,作为一种无声的示范和保存。陆祤便对着冰雕的字迹,一遍遍临摹。

名字,成了连接冰冷导师与懵懂学徒之间,一道无声却温暖的桥梁。

冬去春来,山涧的冰雪开始消融,汇成淙淙溪流。被严寒压抑了一个冬天的生机,在温暖的阳光下喷薄而出。枯枝抽出嫩芽,野花点缀山崖,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泥土解冻和新生的气息。

陆祤长高了一小截,小脸褪去了冬日的苍白,被阳光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他对寒气的掌控也愈发纯熟。已经能稳定地凝聚出指头大小的、结构精巧的冰晶雪花,甚至能尝试着用寒气将一小捧溪水瞬间冻结成形态各异的冰花。他体内的那股纯净力量,在影寒持续而精妙的引导下,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变得温顺而流畅。

这天,麻阿婆挎着一个盖着蓝布的小竹篮,第一次,主动地、带着一丝忐忑,走到了距离破屋还有十来步远的地方。然后她没有再前进,只是将竹篮放在地上,对着破屋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默默地离开了。

陆祤跑出去把篮子拎了回来。掀开蓝布,里面是几样时令的山野菜,洗得干干净净,嫩得能掐出水;一小罐新酿的、带着清甜气息的野蜂蜜;还有一双崭新的、用更细软的棉布纳的鞋垫——这次,尺寸明显小了很多,是给陆祤的。

影寒看着那篮带着泥土芬芳和春日气息的山货,看着陆祤脚上那双崭新合脚的鞋垫,沉默了很久。齐思瞒拿起一根翠绿的蕨菜,嗅了嗅,笑道:“这阿婆,心细着呢。知道小鬼头跟着你练法术,费鞋。”他顿了顿,看向影寒,语气带着一丝难得的认真:“这小崽子,还有那阿婆…算是这鬼地方,唯一还有点人味儿的东西了。”

影寒没有回应。她走到屋外,春日温暖的阳光洒在她深灰色的斗篷上,却似乎无法驱散她周身那股天然的寒意。她看着远处山坡上,麻阿婆佝偻着腰,正在一小块新翻的土地上艰难地播种。陆祤则在她身边跑来跑去,一会儿递水,一会儿帮忙捡石块,小小的身影充满了活力。

一种极其陌生的、如同冰层下暗流涌动般的情绪,悄然掠过影寒的心头。那并非感动,更像是一种…确认。确认这份源自山野、源自生命本身的、笨拙而坚韧的善意,是真实存在的,并非虚幻。

她缓缓抬起手,对着阿婆劳作的那片山坡。

这一次,她凝聚的寒气并非用于攻击或凝结,而是如同最精密的画笔,引导着山涧升腾的、带着草木清香的水汽。在春日和煦的阳光下,一道细小却清晰可见的七色彩虹,如同神迹般,无声地出现在麻阿婆和陆祤头顶的上空!彩虹的一端,似乎恰好连接着西崖破屋的方向。

正在劳作的麻阿婆和玩耍的陆祤同时抬起头,看到了这突然出现的、美轮美奂的彩虹。陆祤惊喜地跳了起来,指着彩虹,对着阿婆兴奋地喊着什么。麻阿婆直起腰,浑浊的老眼望着那道彩虹,又望向西崖的方向,布满皱纹的脸上,缓缓绽放出一个如同老树开花般、无比淳朴而温暖的笑容。她对着西崖,再次深深地鞠了一躬。

影寒缓缓放下了手。那道由寒气引导水汽形成的彩虹,在阳光下持续了片刻,才渐渐消散。她转身走回破屋的阴影中。覆盖着冰铠的手指,在衣袖下,第一次,主动地、轻轻地拂过古剑剑鞘上那朵青莲浮雕冰冷的纹路。

心湖深处,那道因陆祤而生的裂隙,在春日阳光和那道无声彩虹的照耀下,悄然扩大,融化的冰水无声地汇聚,形成了一汪小小的、却无比清澈的寒潭。潭水冰冷依旧,却倒映出了天空的颜色,以及那个在田野间奔跑的、小小的身影。

坚冰,终究在时光与纯真的水滴石穿下,开始消融。一份名为羁绊的种子,在这片曾只属于绝望与冰冷的土壤里,悄然生根。

CC读书推荐阅读:医笑倾城踏星陆隐极品家丁弃妃,你又被翻牌了!韩娱之灿冷冰冰的战神王爷堵门求我疼疼他女帝的现代生活喝醉后,女神让我忘了她人到中年,觉醒每日结算系统傲世玄医暴徒出狱重生:大帝归来炼神丹!御神兽!废材大小姐竟是绝世帝女玩家超正义隐主龙玉冰冷总裁未婚妻重生的李峰青梅有点酸,竹马你别闹超强打工仔我的六个姐姐,由我来守护!极品仙尊之高高在下豪门重生之撩夫上瘾有妖气客栈天亮了,就不需要灯塔了都市修仙从摆摊开始太初灵境尊龙出狱送王船重生60:我靠打猎让全家致富我的宝藏男神藏不住了古镇奇谭从认购证开始在欧美区扬名变成女生后兄弟也跟风了陆太太复婚吧诸界碰撞,我杀出归墟芈月传(蒋胜男)亿万契约:杠上钻石老公我的冷艳娇妻谍战:我能用不同的身份搞暗杀重生之重启2004京城异能王亿万首席,前妻不复婚重生1990之改写人生农女医妃富甲天下那位杀手不太冷模拟:身为无上巨头,托起人族高武世界:开局觉醒天人合一高武:家父五虎将,掠夺鸿蒙体!画堂归别回去了,送你一杯温热的豆浆
CC读书搜藏榜:海贼王之最强冰龙皇上非要为我废除六宫邢先生的冷面女友战国混沌剑神的猴子猴孙们独享一吻成灾:帝少的77次锁情诸神来犯,我在现代重演神话神级狂医在花都都市之最强战神奶爸逍遥修真少年空间之归园田居重生之妃王莫属女导演的爱情电影重生后,我在都市杀疯了重生,我就是回来当厨神的湛少的替婚新妻韩娱之魔女孝渊迷彩红妆公主爱妻你别跑两界真武暗影谍云偏执首席放过我爱如星辰情似海百万调音师:我只好亲自上台了!祸害娱乐圈,你说自己是正经人?都市之邪皇狂少这个傀儡师有点那啥重生娱乐圈之女王至上乡村疯子致富路墨守陈规狂龙下山退休后她只想在娱乐圈养老重生九零恶婆婆商女谋夫回2001陪你长大我在梦里逐步成神变成女孩子,将高冷千金养成病娇亲情凉薄我转身自立门户我的世界,又要毁灭了重生后休了王爷重回1976,下乡当知青御膳房的小娘子重回七七种田养娃霞光升起金牌宠妃(系统)绯闻男神:首席诱妻成瘾我是导演,却拿着演员的技能我的师傅慢半拍邪医修罗:狂妃戏魔帝异世倾心
CC读书最新小说:具临:极恶都市从精神病院走出的地仙路都市修真:开局一枚神秘玉佩星港云起赶尸人开局复活兵马俑守护国门我一个金丹期,无敌很合理吧!前任婚礼当天,我摊牌了麻荒梦离婚后我成了全球神豪跑男:从素人到女神收割机百年梦魇之青杏弟弟,我的童养夫荒岛惊途网上好兄弟怎么变成高冷校花了?赤潮之雄狮崛起穿越抗日1937我本想躺平,却成官场红人镇国兵神:从新兵签到开始刘一霏和捡来的神仙助理甜宠日常心境武尊异能巨星之荒岛逆袭路槐树村秘事我不是假少爷吗?咋不让我走!离婚后,前妻跪求我神医救命都重生了,做老千不过分吧?国运禁地:我,刺客柒我的卡组画风清奇综艺之王:从导演开始神系统:从高三开始引领科技革命亿万逆袭:从天台到股神我的茅山道法变异了神医胡老扁出马:济南奇闻神州山海封印风雪狩猎知青岁月帷幕:黑夜之下工业狂魔:我的订单通诸天都市:从弃子到全球商业帝王御兽师天赋差?我只是还在发育高武:属性低?可曾听闻指数增长furry:我的猎物是白月光向上生长:草根的逆袭重回2000:我的初中重启计划北大井人我靠钓鱼开天门1982从校园到大哥的枭雄路请叫我丧家之犬死神保安的都市逍遥录逆袭:从拒绝校花买单开始有钱人的快乐,我感受到了